雨季。海州多雨,每年隨著溫度的漸漸升高,雨水就會漸漸豐沛。隨著洋流的運轉(zhuǎn),大量濕潤的氣流從無盡海上吹來,化為頻繁的暴雨。而一場雨過后,溫度便會再上升一次·—直到大地曬至龜裂,又在沱雨水中化為泥潭。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太陽有多曬,溫度有多高,雨就有多大,空氣就會有多潮。難以指望烈日能夠驅(qū)逐水氣,也沒法期待雨水能夠解除酷暑,兩廂催加之下,只會反復(fù)煎熬。整個世界都將變成一座巨大的蒸籠。有時,雨水中的雜質(zhì)含量爆發(fā),酸蝕之下,荒野之外的什么高科技都要玩完。太陽能板會在颶風(fēng)和酸雨的侵蝕之下迅速老化,反而是傻大笨粗的風(fēng)力發(fā)電能夠撐過煎熬,大不了換幾個扇葉和軸承。不只是如此。隨著雨季的到來,整個海州將迎來再一次的動亂期,不止是城內(nèi)的洪澇和積水,城外的洪水和海嘯也日漸頻繁”每年夏天,都是災(zāi)害高發(fā)期。城內(nèi)還好,整個聯(lián)邦的大城或者小城都在天督之律的覆蓋之下,可以最大化的壓制災(zāi)害的擴散和烈度。但城外的荒野之中,天督之律的效果就將迅速稀薄。對于荒野之中的聚落而,每一年的夏天,都是一場煎熬。天災(zāi)的頻發(fā)尚在其次,畢竟還可以早做準(zhǔn)備。在氣候變化之下,諸多災(zāi)獸的活躍也好說,惹不過起碼躲得過,大家早已經(jīng)有了逃跑的經(jīng)驗。最恐怖的,是隨著海水上漲,海平面升高,海州諸多沿海地區(qū)的錯綜復(fù)雜的礁石區(qū)都將被海水淹沒。大型的船舶將能夠跨越往日的阻攔,自由出入沿海地區(qū),甚至,趁著洪流,挺進內(nèi)陸的河道這也就意味著,海里的”水鬼”們要上岸了!正如同人有三六九等一般·生來平等的愿望雖然美好,但距離現(xiàn)實卻太遠。不止是牛馬有上駟、中駟和下駟,這年頭,就連為非作歲和作奸犯科都是有鄙視鏈的。在秩序之外的荒野之中,彼此蠶食的無法之徒們彼此之間更有云泥之別。在集市里強買強賣、以次充好或者干脆行騙勒索的小卡拉米們不過是幼兒園大小班一樣的幼稚比拼。相比之下,爭氣一點的,都是敢揣著一把槍在隘口或者荒野的大道上設(shè)卡收錢的路霸山賊。再瘋狂一點的,白天是聚落垃圾佬,晚上整個聚落男女老少們蒙面持槍,成群結(jié)隊橫行荒野,就連大城的貨物車隊都敢劫掠的匪幫??删退闶囚[的再怎么過頭,依舊身處聯(lián)邦,心懷著那么一點敬畏和忌憚,不敢鬧的太過頭。除非,惹下了潑天大禍亦或者心懷壯志,搭著走私船或者小板,去往茫茫海上·-在如今依然紛爭不休的千島之間,跳進那一片碧海青空之下的地獄里!諸城邦的戰(zhàn)爭在各種原因之下已經(jīng)持續(xù)了數(shù)百年。你死我活的斗爭數(shù)不勝數(shù)。無盡海的暴虐風(fēng)浪之下,不知道催生出了多少法外狂徒,幾乎明火執(zhí)仗的做著見不得光的活兒。其中有在聯(lián)邦、帝國惹出亂子混不下去的通緝犯,有從中土斗爭之中失敗狼狐流放的廢王和偕祭,還有千島諸多海軍之中退役下來的士兵或者惡棍—甚至本身就是某個城邦聯(lián)邦的護衛(wèi)艦隊脫了制服之后來賺一筆外快!幾乎每年的雨季,都有大大小小的海盜趁著這個機會,跑到聯(lián)邦沿海地區(qū)來狠撈上一把。就算在聯(lián)邦的大城周圍他們不敢冒頭和靠近,但四通八達的荒野里無數(shù)聚落對他們而,卻幾乎像是肥羊一樣。即便窮到蕩氣回腸,可你們不是還有生命么?當(dāng)人命越是不值錢的時候,人卻會越來越值錢,活的死的,完整的和碎片,都有其價值。行惡還能分三六九等,可稻草在哪里都是稻草。大多數(shù)小型聚落除了幾條派不上用場的破槍之外,根本毫無自保的能力,只能任人魚肉。況且,還有不少本地人會幫忙帶路———又有多少本地人混跡其中。想要求存,或者是想要少被刮一點,便只能忍受諸多苛刻待遇,托庇一方。當(dāng)然,最好的辦法就是進城,可惜,身份證是個好東西,偏偏很多人都沒有。每年,對于城內(nèi)只是麻煩的酷暑和降雨,對于城外的聚落,便是浩劫的臨近更何況,此刻季覺眼前,這群加起來最多也只有一百多個的小小村落,毫無疑問就是一只肥羊,而且還是身懷寶物或者是大量財產(chǎn)的肥羊年輕人尚且還有不切實際的妄念和希望,可作為聚落的頭領(lǐng),中年人哪里還能不知道?從地里挖出來的,根本不是什么寶貝。而是一張不折不扣的催命符。錢和命,只能要一樣,倘若都想要的話,那就只能賭一把了。賭一把,眼前這位年輕的過頭的廠長,還想要有所作為。賭一把自己會成為那一具千金所購的馬骨。短暫的寂靜里,季覺沒有說話。他沉默的敲打著手下的那一塊原石,清脆的回聲回蕩在寂靜的車庫里。直到許久之后,季覺回頭看向了他。忽然問,“要錢還是要貨?”一瞬間,中年人如蒙大赦,幾乎從椅子上彈起來,狂喜著擦著汗:“都行,都行!就是—就是·能不能能不能請您”“海岸工業(yè)最近人手確實緊缺,招工方面也一直是在進行的,倘若你們有興趣的話,自然可以報名。”季覺告訴他:“只不過,我們這里找人也是需要有經(jīng)驗和基礎(chǔ)的?!薄拔覀兛梢詫W(xué)!”首領(lǐng)斷然保證?!澳蔷褪呛為L約咯?”季覺點頭:“半年的培訓(xùn),十年的工作時間,包吃住。不要求基礎(chǔ),但要老實本分,不偷奸?;掷锔蓛舻?,能做到么?”“可以!可以!”首領(lǐng)的眼晴都亮起來了:“我這里有——有一百多個人,都是青壯年,全都是老實本分肯吃苦的!”說著,他回頭,端了兩腳身后的年輕人們:“阿孬,阿慫,還愣著干什么!叫老板!”“老、老板好!”“老板好!”幾個年輕人或是猶豫或是果決,馴服的低頭。季覺笑起來了:“你們聚落才一百多人,哪里來一百多個?”“都—都有點親戚朋友,都是老實人,老實人!”首領(lǐng)諂媚的賠笑著:“大家都是仰慕季廠長您的為人,仰慕海岸工業(yè),都是愿意來,愿意干活兒的!”“老不老實,不是你說了算的?!奔居X警了他一眼:“怎么來的我不管,但簽了合同之后,怎么管,就不是你說了算了,明白么?”“明白!明白?。。?首領(lǐng)喜形于色,連連點頭,甚至都沒有問季覺愿意給多少錢,給多少貨,那都不是重點了,也肯定不會少。關(guān)鍵在于這一百多個人,和海岸簽了合同之后,就可以順理成章的留在新泉,同時家里的親戚們不也都能順帶看落腳了?空間不大,難道不能擠一擠?整個海州的荒野之上,所有聚落之中,誰最大,新泉肯定算不上,但要說哪里最有發(fā)展前景,除了獨占了泉城遺跡這么一大塊肥肉的新泉之外,還能有哪里?抱大腿做狗也是有講究的,要抱就要抱最粗的大腿,要做狗,那就要做最有錢的人的狗。能當(dāng)了海岸的狗,還怕以后再吃荒野里的苦頭么?!“折扣價收購,四百萬?!奔居X最后拍了拍原石,回頭告訴財務(wù),“培訓(xùn)的貸款協(xié)議就不用簽了,廠里的產(chǎn)品,給四百萬的空額,想要什么,就讓他們自己挑吧。”說完,回頭看了一眼依舊笑盈盈的中年人。這一次,不等他說完話,中年人就已經(jīng)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早已經(jīng)按好指印和簽名的紙條來,雙手奉上。紙條上寫得明明白白一一感恩于海岸工業(yè)一直以來的無私援助和慈善,將這一塊原石無償贈與海岸,用來做假山裝飾。早就準(zhǔn)備好了?;囊爸械暮贤炔疗ü傻募埗歼€沒用,既然投獻,那就獻的明明白白,何必再裝那么一點樣子呢?季覺垂眸,凝視著送到眼皮子下面的那張紙條。眉毛微微挑起。再一次看向這個一臉忠厚諂媚的男人。自始至終,他其實都有的選··幾百上千萬,這一筆錢有時候可以是巨款,有時候也可以什么都不是。倘若用于聚落的話,不過是杯水車薪,可用在自己身上的話足夠他改頭換面,重新做人,在城里置辦起一份像模像樣的產(chǎn)業(yè)來,從此成為衣食無憂的人上人。究竟是心系聚落,不愿意背棄所有人的期望呢,還是說,寧為雞頭不做鳳尾,想要趁著這個機會賭一把,試著更進一步?季覺居然難以分辨。但不論怎么樣,他都無所謂。警了一眼那張紙條,他輕聲笑了笑,接過,忽然問:“你叫什么名字?”“我、我—”中年人愣了一下,殷切的笑容漸漸漲紅了,興奮:“我姓茍,名字不足掛齒,行二,您叫我老茍或者老二就行了?!薄澳蔷徒o老茍登記一下吧,廠區(qū)旁邊那一片窩棚區(qū)最近越來越亂了,還缺個管理員,看看你的能耐?!奔居X擺了擺手,帶著鏟車和原石離去。寂靜里,旁邊摳著腳抽煙看熱鬧的陸鋒嘿笑了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轉(zhuǎn)身走了。只剩下帶著財務(wù)的延建。此刻延工笑容依舊,看向了茍二:“那咱們交接一下?”“好好?!逼埗谏砩夏四ㄊ种?,熱情的同他握手,在握手的時候,悄悄將一個沉甸甸的小袋子塞了過去,“這初來乍到的,您多指導(dǎo)指導(dǎo)?!薄岸际亲约喝耍谜f?!毖咏ㄒ残α诵Γm然不在意,并沒有將袋子推回去。這么點,還沒他每天的分紅多呢?!靶辛?,多余的客套不用墨跡了?!彼f過來一張單子:“錢等會兒我?guī)闳ト?,轉(zhuǎn)賬還是黃金都隨意。東西都在這里,挑挑看吧?!逼埗?,屏住了呼吸。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