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黑夜,月光照亮了前路,卻照不亮車廂內(nèi)部。
謝秋瞳聽到了外邊有風(fēng)在吹,她閉上了眼,卻依稀還是看見了火光。
剛剛的火光太過耀眼,以至于她眼中還有殘存的余溫,還有那紅色的痕跡。
回望過去的時光,她認(rèn)為自己經(jīng)歷過很多個階段,從小就少寡語,性格敏感,因?yàn)樵诩抑械匚坏臀?,她幾乎不與其他人接觸。
后來母親死了,她更加孤苦無依,好在主母不是個刻薄的性格,沒把她趕出府去,依舊養(yǎng)著她。
這樣的環(huán)境讓她極為早熟,讓她從敏感變得敏銳,她開始讀書,開始了解這個世界的一切。
她很快就意識到,想要在家中站穩(wěn)腳跟,必須要表現(xiàn)出極度出色的才華。
因此,在她十二三歲的時候,就開始參加家族宴會的清談活動,以強(qiáng)大的知識儲備和獨(dú)特的見解,讓謝裒一次又一次刮目相看,最終給了她獨(dú)特的地位。
她開始與外界接觸,并在十六歲那年參與重陽節(jié)集會,認(rèn)識了冷翎瑤。
她不斷計劃著自己的未來,對時代的認(rèn)知也愈發(fā)深刻,到了如今,她認(rèn)為自己已經(jīng)站在了這個時代的最頂端。
她站在智慧的最高處,俯瞰著所有卑微鄙陋的靈魂。
她瞧不起任何人。
因?yàn)樗芮宄?,她只是沒有資源,只是太低,否則她會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所以即使在很多時候、很多方面,她無能為力,她占不到上風(fēng),她也毫不氣餒,毫不把對手當(dāng)人。
可是今天,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親手調(diào)訓(xùn)出來的助手,一直幼稚天真、婦人之仁的助手,竟然…竟然做到了這一步。
這超越了她的認(rèn)知。
因?yàn)檫@不是什么計謀,不是什么斗爭之術(shù),僅僅是做事,做了一些…許多人都有能力辦到的事。
興修水利,合理分糧,編民入戶,發(fā)展民生…
這些事其實(shí)很多人都會做。
謝秋瞳一直有舒縣的情報,她并不為唐禹所做的一切而感到震驚,她只是覺得——哦,還不錯嘛。
但…但剛才一幕…
那些黑暗中的星火,逐漸匯聚成火海,那一股炙熱,那一股熱量,宛如太陽一般,幾乎把她的心都焚毀了。
她從來沒有感受到那么恐怖的力量,那些百姓,仿若千軍萬馬,仿若怒海狂濤。
謝秋瞳完全相信,剛剛只要唐禹一聲令下,那些百姓…他們一定跟隨,哪怕是去攻打建康,他們都不會有任何猶豫。
火焰,只是表面的力量。
這件事真正的驚天偉力,在于驅(qū)使,在于引領(lǐng),在于重塑了人們的思想和靈魂。
讓麻木、呆滯又自私的百姓,在無形的力量下,心聚在了一起。
這是謝秋瞳以前從來沒有想到過的路。
所以她依舊看到了火焰,而火焰的余溫,也在她心中繚繞。
她終于忍不住開口道:“唐禹?”
唐禹道:“怎么了?都這么晚了,你不用睡一會兒嗎?”
謝秋瞳低聲道:“我睡不著,我現(xiàn)在靜不下心來,我想和你說說話?!?
唐禹道:“想說什么?”
謝秋瞳又沉默了。
有些話不太好開口,因?yàn)橐坏┨裘?,就意味著在否定自己?
但她還是抬起頭來,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剛剛我看到了?!?
唐禹有些詫異,拿出火折子來,點(diǎn)燃了小案幾上的蠟燭。
因此,他看到了謝秋瞳蒼白的臉。
謝秋瞳道:“無數(shù)的百姓聚在一起,火星成了火把,火把成了火龍,火龍成了火海,足以焚燒一切的火海?!?
“我看到了,而且被震撼到了,我不得不承認(rèn),我之前對你有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