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揉進風雨,寒意生在秋末。
“寧方生,你等一下……哎啊……”
雨中追趕的少女踉蹌了一下。
寧方生腳步一頓,轉過身,看著那人影影綽綽的輪廓,在心里輕聲嘆了口氣。
你的心竟然還會軟。
少女氣喘吁吁追上來,把傘往前一送。
“雨下大了,我送你回聽香院,這傘你撐著,讓我喘幾口氣?!?
寧方生目光掃過她耳邊的幾縷濕發(fā),終是接過了傘:“邊走邊說吧。”
衛(wèi)東君鉆進傘下,一邊拍打著身上的雨絲,一邊小聲埋怨:“你剛剛走那么快干什么,我追都追不上你,你……”
寧方生眼中閃過不耐煩。
“……還叮囑小天爺別著涼呢,自個倒淋起雨來,也不看看現(xiàn)在是幾月的天,要病了可怎么辦?”
記憶的閘門被最后幾個字沖開,寧方生眼中的不耐煩如劍入鞘,瞬間沒了蹤影。
他不動聲色地把傘往她那邊挪一點,遮住了吹向她的風雨:“說說呂公公吧。”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衛(wèi)東君湊近了:“這個呂公公和那個呂公公是同一人嗎?”
寧方生:“應該是?!?
衛(wèi)東君猛地瞪大了眼睛,里面全是驚色。
“這么說來,姓何的不光聯(lián)合了我們衛(wèi)家,任家、何家、賀家他都有在走動。”
寧方生把傘往下壓了壓,“否則,那姓呂的為什么要深更半夜的出現(xiàn)?”
我的個老天爺啊。
這幫人真的要造反。
衛(wèi)東君怕自己忍不住叫出聲來,趕緊伸手捂住嘴,但聲音還是從指縫里漏出來。
“那現(xiàn)在怎么辦?”
我們是立刻向朝廷告發(fā)他們,還是就眼巴巴地看著他們造反?
寧方生看著她又緊張又害怕的樣子,想笑。
但沒有笑出來。
造反二字,對那些在官場上混得如魚得水的人來說,都是驚怕,何況深閨中的少女。
“你是想用告發(fā)何公公,換衛(wèi)家一條生路?”
哎啊啊,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蟲。
衛(wèi)東君湊近了,眼神顫栗著:“寧方生,可行嗎?”
“如果你想讓衛(wèi)家死得更快一點,只管去告發(fā)?!?
“為什么不能,給我個理由,讓我心服口服?!?
“衛(wèi)東君,你見過刮臺風嗎?”
衛(wèi)東君搖頭:“四九城不刮臺風,我沒出過四九城,所以沒見過?!?
“臺風的威力很大,能掀起驚濤駭浪,能將百年老樹連根拔起,所到之處,一片狼藉?!?
寧方生眸光淡淡悠悠:“但臺風的最中心卻是風平浪靜的,很安全,所以人們稱他為臺風眼。”
這話聽著像是意有所指。
衛(wèi)東君腦子一轉,心里一驚,“你的意思是說,我們衛(wèi)家現(xiàn)在處在臺風的最中心。”
“否則,為什么康王和何公公都要找上門?你不覺得你四叔一死,衛(wèi)老大人一入獄,四九城的魑魅魍魎都出來了嗎?”
沒錯。
不僅魑魅魍魎都出來了,連皇帝啊,太子啊,還有從前的那些人和事啊,統(tǒng)統(tǒng)都纏在了其中。
衛(wèi)東君臉唰的一下白了:“看來……我們衛(wèi)家還真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啊。”
“所以你們衛(wèi)家能輕舉妄動嗎?”
“必須不能?!?
衛(wèi)東君想著如今時局的僵持,再想著寧方生剛剛對臺風眼的描述,緊張的手指不自覺的扣緊了。
“死都不能,必須關起門來過日子,康王也不沾,太監(jiān)也不能沾,什么都不能沾,什么都不要做?!?
寧方生看了她一眼,壓低了聲:“其實,臺風眼除了安全以外,還有一個好處?!?
“是什么?”
寧方生臉部的輪廓隱在昏暗中,唯有一雙眼是那樣的鋒利,如同寶劍出鞘。
“只要有足夠的耐心和細心,就可以觀察四周的風往哪里吹,雨在哪里下,雷往哪里劈?”
衛(wèi)東君:“……”
換句話說,只要觀察的足夠仔細,應對的足夠聰明,衛(wèi)家還有一絲希望?
這個念頭一起,衛(wèi)東君渾身的血液一下子沸騰起來,灼灼雙眸死死地看著寧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