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叔渾濁的眼神,似乎亮了一點,嘴里喃喃:“……還是你最懂他?!?
項琰一只腳本來都已經(jīng)邁開了,但一聽到這話,那只腳又收回來。
羅叔的身子微微一僵。
項琰看了羅叔一眼,移開目光,扔下一句“他也懂我”,便自顧自往前走。
羅叔的臉上,露出了和衛(wèi)東君一模一樣的,劫后余生的表情。
這表情快得一閃而過,若不是有心留意,誰也察覺不到。
但衛(wèi)東君有心了,也留意了。
她迅速地抬起手,將碎發(fā)別在耳后,順勢摸了下耳朵。
羅叔的眼中,閃過微不可察的一點笑意。
他也迅速抬起手,摸了下耳朵。
我找到你了,寧方生。
你落在了許盡歡的忠仆,羅叔身上。
衛(wèi)東君強忍住心中的喜悅,跨過門檻,匆匆去追趕前方的項琰。
……
初冬的夜,一輪上弦月掛在半空,照著這寂寂人間。
水邊。
臨岸。
兩張?zhí)梢巍?
一張小幾。
小幾邊放著幾壇酒。
有人坐在其中的一張?zhí)梢卫?,晃晃悠悠?
聽到身后有動靜,那人探出頭,往后看。
正是許盡歡。
在看到項琰拎著燈籠走來的時候,許盡歡嘴角慢慢揚起了笑,那笑就像波紋一樣,越漾越大,最后化作朗朗一聲大笑。
“項琰,我料到你會來。”
項琰什么話也沒有說,只是把燈籠遞到素枝的手上,然后走過去,一掀衣衫,在另一張?zhí)梢紊献隆?
他倒酒。
她接過。
兩人對視一眼,什么話也沒有說,便一飲而盡。
緊接著,還是倒酒,還是喝酒,還是無話。
衛(wèi)東君站在兩人的身后,看呆了。
要什么樣的處境,讓兩個最懂對方的人,這樣一杯接著一杯地喝悶酒?
還有。
夢里,這個臨岸的水榭,和現(xiàn)實中項琰后花園的那個水榭,幾乎一模一樣。
兩張搖椅,一張小幾,甚至連宮燈的樣子,也分毫不差。
這是項琰在夢境里的想象?
還是說……
他們本來就有一模一樣的,一片屬于他們的地方?
身旁有陰影落下來,衛(wèi)東君這才發(fā)現(xiàn),寧方生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她的邊上,垂手而立。
怕節(jié)外生枝,衛(wèi)東君沒有抬眼去看他,目光仍盯著水榭里的兩人。
夜風吹起兩人的頭發(fā),衣角,還有那些藏在酒中,藏在對視目光中的……
秘密!
衛(wèi)東君心說:我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要耐心地等著這些秘密,一一浮出水面。
……
兩壇酒見底,項琰變戲法似的從身上拿出了六根木棍,放在小幾上。
許盡歡:“魯班六通鎖?”
項琰:“玩過?”
許盡歡:“沒有?!?
項琰:“我教你玩一把?”
許盡歡沒有急著說好,也沒有急著說不好,而是目光深深地看著項琰。
項琰迎著他的目光,“這是我熬了三個大夜,才做出來的,但這三個大夜不是最近熬的,而是很久以前?!?
許盡歡輕聲問:“很久是有多久?”
“我從朱家回來,你在雨中等我,我問你為什么等我,你說,走的時候沒去送你,回來總要迎一迎。”
項琰輕聲回答:“就是那個時候,我起的念頭。”
許盡歡捏著酒盅的手,微微一抖。
酒,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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