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平微微抖著身,聲音哽咽:“無數(shù)個深夜,我坐在院中,看著頭頂一輪寒月,心里始終想不明白,為什么別人十年寒窗,換來的功名利祿,而我卻是家破人亡……”
他哽咽到說不下去。
寧方生伸出手,想再一次拍拍他的肩,卻停在了半路。
四次春闈,整整十二年。
自己可以說十二年彈指一瞬,可宋平身處其中,每一息,每一瞬,每一個白天,每一個黑夜都是他在煎熬,他在掙扎。
自己那輕飄飄的一拍于他來說,又有什么意義?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你!”
宋平手指著賀湛英,一邊啜泣,一邊怒吼。
“如果不是你從樹上掉下來,砸中了我;如果不是你為了你哥,為了嫁人,算計了我,我根本不會落魄到那個地步?!?
他想到了死。
他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活著的意義是什么,也沒有了再活下去的動力,死亡成了他唯一的選擇。
死了多好啊,沒有痛苦,沒有煎熬,一了百了。
就去死吧。
死之前,他決定再去趟四九城。
整整十二年,他一心備考,從來沒有好好看一看四九城和開封府到底有什么不同。
剛走出孫家洼村,走上官道,遠(yuǎn)遠(yuǎn)的有一隊人馬走過來。
打頭的是七八個騎著高馬的護(hù)衛(wèi)。
護(hù)衛(wèi)的后面是幾輛豪華的馬車,每輛馬車上寫著幾個字:長平伯府。
這時,其中一輛馬車?yán)飩鱽硇β暋?
這笑聲,宋平化成灰也聽得出來,正是他恨之入骨的賀湛英。
這一瞬間,他突然不想死了。
他不甘。
一個人可以有很多種痛,其中最大的痛,叫做不甘。
不甘自己的人生被別人玩弄;
不甘做一個默默無聞的上吊者;
不甘畢五叔和嚴(yán)媽死得不明不白;
更不甘那些壞事做絕的人,還能如此開心的笑出來。
他要活,活出個人樣來,給那些披著人皮的狼們看看。
可螻蟻要活出個人樣來,何等的艱難,他只有拼了命的想辦法抱住貴人的大腿,為他鞍前馬后,走走捷徑。
人在別的事情上用的心思多了,讀書用的心思就少了,三年后再一次春闈,他還是名落孫山。
而此刻貴人的身邊有了更得力的幫手,已經(jīng)用不上他了,將他一腳踢開。
他再一次,被踢入了人生的最低谷。
他跑去出家,嘴里念著佛經(jīng),心里罵著菩薩,被住持趕了出來。
他想找人成個家,生個娃,人家姑娘都含羞點頭了,他想著還是別糟蹋人家好姑娘了,就偷偷跑了。
他想回開封給爹娘守墳,開封已經(jīng)成了他回不去的故鄉(xiāng)。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混過去。
白天他給人寫家信、寫門聯(lián),換點吃的喝的,晚上就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借著酒勁咒罵著那些曾經(jīng)害過他的人。
醉生夢死。
賀家人已經(jīng)不再監(jiān)視他了。
因為他把自己徹徹底底活成了一個,連他自己都唾棄,都厭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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