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fēng)吹起水面,水面的波痕如漣漪一般慢慢散開。
項琰看一眼那散開的波痕,目光重新迎上許盡歡的,輕聲說了兩句話。
“來這兒之前?!?
“花了一個時辰?!?
許盡歡臉上的笑一僵,伸出手牽住項琰的右手。
右手展開,除了拇指外,余下四指都有或深或淺的刀痕,中指上的血漬還沒有干透。
一個最擅長拿銼刀的人,把自己的手弄傷了,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她急了。
“你……都聽說了?”
“許盡歡。”
項琰緩緩抽回自己的手。
“徐行死后,有關(guān)你的每一個傳聞,我不會允許自己不知道。
宮里怎么亂,朝廷怎么亂,這個世道要怎么亂,和我沒有半點關(guān)系。
誰抄家了,誰進大獄了,誰死了,誰活了,誰又坐了那張龍椅,我也不想知道。
我唯一擔(dān)心的,是你。
他們會怎么對你?你有沒有事?會有什么事……都牽動著我這里。”
她指指自己的心口。
“這里原本刀槍不入的,但這段日子卻變得很脆弱,外頭有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開始惶恐、害怕。
前些天,刑部開始調(diào)查你的身世,我連著幾天沒有睡著覺,后來實在撐不住了,讓素枝點了兩炷安神香。
可就是這樣,半夜我還驚醒過來。
我夢到你坐的船翻了,我伸出手想救你,你卻越飄越遠,當(dāng)時我的心里就咯噔一下。”
月影西斜,照得她的身形有些單薄。
“我慌得不得了,就跑去刻龍頭,許盡歡,我連銼刀都握不穩(wěn)。更要命的,你知道是什么嗎?
是我坐在那兒,感覺有什么東西流進了我的嘴里,一摸才知道是淚,我自己都嚇死了。
從小到大,我很少哭,所以他們才說我像塊木頭,這些年,除了爬華山的那一次,我再沒有為誰,流過一滴淚。
我咂摸了一下淚的滋味,是咸的,是苦的,那一刻,我其實就想刻那根木棍了?!?
許盡歡:“為什么沒有?”
項琰下頜線繃得很緊,硬生生帶出幾分凌厲來。
“因為沒到時候,因為我有辦法保住你。”
“你有什么辦法?”
“我去了一趟宜興,去求了我大姨父,他和那位是師生關(guān)系,賣一賣老臉,你就算殺人放火,都不會有事?!?
宜興?
許盡歡眸光浮沉:“你一來一回,花了幾天時間?”
“許盡歡,你問這些不相干的做什么?”
“關(guān)于你的事,都和我相干?!?
許盡歡語氣中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你是騎馬去的,還是駕車去的?一來一回用了多長時間?”
項琰一咬牙:“騎馬,十三天時間。”
京城到宜興,十三天來回……
那是片刻都沒有停歇啊。
許盡歡聲音發(fā)沉:“你怎么求他的?”
“跪著求?!?
項琰一字一句:“說我項琰此生,不曾對誰動過心,此人,是我唯一心動之人,求他老人家成全?!?
每一個字,就像銼刀一樣,銼在了許盡歡的身上,以至于他臉上有一瞬間的扭曲。
既開心,又痛苦。
既甜蜜,又心酸。
他的聲音更沉了,還有些發(fā)顫:“謝老大人他……他答應(yīng)了嗎。”
“他說,此人只是身世曲折,并非亂臣賊子,愿意替你開一開口?!?
項琰說到這里,眼眶狠狠一酸。
“我得他這一句,覺得這一趟雖然千辛萬苦,卻什么都值了。回到四九城,我飯也吃得下,覺也睡得著,篤定得不得了,我還讓素枝給你捎去一封信……”
“你在信里說:許盡歡,你什么都不用怕,只要有我在,你就不會有事?!?
“可我萬萬沒有想到……”
項琰眼里的血色瞬間涌上來,連同她那張蒼白的臉,也一下子變得通紅。
她伸出手,死死地揪住許盡歡的前襟,用一種近乎撕心裂肺的聲音喊道:
“可我萬萬沒有想到,你竟然……竟然會對他們說,你就是那個倭寇的孩子!”
倭寇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