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鋒用力的給自己腦門來一拳,確定這不是幻覺,更難以置信,看向地上那幾個人:“這是怎么回事兒?”“我不知道。”陸鈴哽咽著,搖頭,眼眶通紅:“他們沖上來,就想要抓我,要把我拉進(jìn)車?yán)锶ィ遗芰怂麄冞€一直在追。”“那這呢……”陸鋒指向了旁邊甩著舌頭瘋狂喘氣的小牛馬,艱難分辨:“這……是咱家的車嗎?”“我不知道?!毖劭粗戜h掏出槍來,陸鈴趕忙將它的‘狗頭"抱在懷里,“它挺好的,你不要嚇?biāo)?!”陸鋒,目瞪口呆。發(fā)不出聲音來了。許久,腦子里燒斷的弦好像終于連上了,殺戮的本能退下了思考的高地,多少算是恢復(fù)了一點思考能力。“我先送你回家,你收拾一下,別告訴媽,不然她老是操心害怕。”他伸手,擁抱著眼前的女孩兒,小心翼翼的,生怕觸碰到她的傷口,看到額頭上那頭發(fā)被拽下來的傷口時,眼神有那么一瞬,失去了焦距和色彩。很快,在陸鈴的凝視里,擠出了微笑來?!皠e怕。”他揉了揉陸鈴的臉頰:“一幫下三濫的東西,哥就搞定了。大哥搞不定,還有二哥呢,是吧?”“嗯?!标戔彔恐氖?,再不害怕。十來分鐘之后的傍晚時分,正在吃外賣的季覺聽見了口袋里瘋狂震動的電話鈴聲,下意識的接起:“喂,鋒哥……”然后,笑容消失在了臉上?!拔抑懒耍?,好,馬上過來?!彼麙斓袅穗娫?,放下筷子?!霸趺蠢??”葉純抬頭看過來:“什么事兒?”“家里人找我有點事兒,今晚和明天可能加不了班了。”他尷尬一笑:“學(xué)姐,能不能請個假?”“得了吧,都急成這鬼樣子了,還裝什么呢?”葉純不由得翻了個白眼:“快滾快滾,要錢急用嗎?”“啊,不用,我先走啦?!痹捯粑绰洌居X就收拾好了東西,猶豫了一下,撈起工具箱里的另一具便攜探針揣進(jìn)了兜里:“工具,借我用一下?!薄安粶?zhǔn)毛走了,要還的??!”葉純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關(guān)上門之后,幾乎聽不見了。他拔足飛奔,沖向廠區(qū)的門口。在門外的馬路上,大陸汽修廠搬貨的面包車已經(jīng)停在了對面,透過要下來的窗戶,能看到駕駛席上抽煙的陸鋒。他直接拉開車門,坐到副駕駛上:“小妹沒事兒吧?”“頭上破了點皮,抹了點碘酒就好了,主要是被嚇了一跳?!标戜h彈了彈煙灰,回頭,指向后車廂里那正撒歡兒喘氣的狗型摩托車,神情復(fù)雜:“各種意義上?!薄啊奔居X的神情也尷尬起來:“這個我一時半會兒也解釋不清楚。你不是騎它騎了兩三年么?總之,是自己家養(yǎng)的就是了。”誰家養(yǎng)的小綿羊這么屌詭???會吃雞腿會打架,還會閃電五連鞭直接把對方給全滅完了。不是陸鋒小看自己,他懷疑赤手空拳面對面的話,他都會被這玩意兒直接放翻。畢竟大家都是肉長的,誰都干不過復(fù)合鋼啊。況且這玩意兒渾身上下全都是鐵,滑鏟都沒卵用,只能送菜了?!叭四??”季覺放好了包之后,直接的問道。陸鋒伸手再指,小牛馬的屁股后面,那一攤用防水布蓋著,還在不斷蠕動隆起的東西。季覺點了點頭,伸手拍了一把方向盤之后,車就自行啟動,按著季覺的導(dǎo)航開了起來?!昂龠€有這一手啊?!标戜h嘖嘖感嘆著,跟在他后面,一起翻到車廂里去了。掀開防水布之后,就看到,那幾個滿臉是血,甚至連臉都看不清楚的人,正捆著他們自己帶的繩索,不斷的掙扎,嗚嗚做聲。神情兇戾。仿佛在說什么狠話。“問過了嗎?”季覺問?!斑€沒來得及?!标戜h伸手,翻檢著他們的胳膊腿,瞥著那些紋身,了然的說道:“這幾個恐怕都進(jìn)去過好幾次了,不上點專業(yè)的東西,恐怕不會開口。”“沒事兒,用不著他們?!奔居X伸手,在他們的口袋里一陣摸索,沒過了多久,就找出了三個手機來。再然后,屏幕亮起。不用密碼,也不用刷臉。手機解鎖的速度比老嫖客的褲子脫得都快。就在那三個人的眼前,手機屏幕不斷的跳躍,通信記錄、往來訊息,社交軟件和各種客戶端,甚至包括刪掉的訊息?!暗栋堂鳎魁R欽?還有……姜盡?”伴隨著季覺的喃喃自語,通訊記錄和號碼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手機上,自瞬息間的洞察中,窺見了曾經(jīng)所發(fā)生的一切。居然在聞姐來自己病房探監(jiān)的時候,就已經(jīng)被盯上了么?“原來如此……”他放下手機,嘆了口氣,“鋒哥,我的錯,這是沖我來的?!标戜h愣了一下,旋即沒好氣兒的給他后腦勺來了一巴掌,“那不就是沖咱家來的?繞來繞去說什么呢?”季覺正想說什么,可話語忽然停滯,視線被屏幕上的照片流吸引住了。陸鋒好奇的看去,然后僵硬住了。三臺手機的屏幕上,照片不斷跳躍而過——曖昧的燈光,或者是破爛的宿舍里的單人床,那些滿是污垢的床單,還有更多的……身體。有的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有的一絲不掛。或是抽著煙滿不在乎的麻木一笑,或是渾身淤青、頭發(fā)散亂的蜷縮著,想要捂住臉,但擋不住手腕上的針孔和胳膊上的青紫痕跡……被關(guān)在籠子里,被吊起來的。還有視頻里傳來的隱約哭喊與哽咽。令陸鋒的眼瞳,漸漸空洞??聪蚰菐讉€人的時候,臉上只剩下緩緩擴散開來的獸性猙獰?!皧蕵飞钸€挺豐富哈?!彼皖^端詳著那幾張嗚嗚做聲的驚恐面孔,忽然問:“你們打算帶我妹妹去做什么?”在最前面,那個面孔殘缺的男人努力蠕動著,吐出了塞在嘴里的紙板子,嗆咳:“哥,哥別,我錯了!誤會,都是誤會!我開玩笑的,我……”“是嗎?”陸鋒笑起來了:“真好笑?!奔居X面色微變:“鋒哥,等——”嘭!他已經(jīng)扣動扳機,槍聲迸發(fā),那張面孔炸裂成潰散的血漿。好笑死了。再然后,槍口指向了另外一個,可陸鋒的手卻被拽住了,戛然而止,只有槍口之下,那一張崩潰的面孔浮現(xiàn)慶幸和狂喜。“你干什么?”陸鋒回頭看著季覺,毫不掩飾眼中的兇戾。“伱瘋了嗎!”季覺針鋒相對的怒視,恨不得邦邦給他兩拳:“這車陸媽以后是不開了嗎?彈孔怎么收拾,你知不知道車?yán)锏臍⑷撕圹E多難清理?就特么不能等我把車開到海邊上去嗎!”“啊?”陸鋒的神情一滯?!鞍∈裁窗??做事的時候要多考慮一下大哥!”季覺強行把槍從他手里薅下來,看著上面黏糊糊的血漿,就氣不打一處來:“這下好了,除了鈑金補焊,還得全車大清洗,還有這一攤血……萬一將來有人拿紫外線燈一照,你說你拉的是生豬嗎?等會兒買了試劑,你自己擦!”“……哦?!标戜h略呆的點了一下頭,氣頭過了之后,就開始頭疼,這車上多了個洞怎么跟老媽交代了。可看向旁邊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問:“那這兩個呢?”季覺低頭看了看手里的槍,嘆了口氣,終究還是退掉了上膛的子彈,揣回了口袋里?!八懔?,大家出來混,都是為了過日子,哪里有那么多你死我活的?!彼牧伺钠渲幸粋€人的肩膀:“那句話是怎么說的來著?人在江湖,身……身不由己,是吧?我不是那種睚眥必報的人。有可能的話,我也不想動手殺人?!薄斑恚鑶鑶鑶瑁。。?!”兩個還能喘氣兒的人瘋狂的點頭,在血漿里蠕動,幾乎快要流出眼淚。連一直疾馳的面包車,也緩緩?fù)V?,車窗外,濤聲漸漸泛起,海面上映照著粼粼的閃光,像是有千萬個細(xì)小跳躍的太陽。季覺伸手,為他們拉開車門,展示著外面那一片過于耀眼的光明。在束縛中,他們慌不迭的點著頭,努力的想要展示感激的笑容,可視線,卻不由得,被那光明之中難以融化的東西所吸引了……那一雙宛若深淵的眼睛。漆黑。望著斷崖之下,那一片廣闊無垠的海洋。就這樣,忠實懇請?!凹热涣?xí)慣了身不由己,何妨最后再勉強一下?”他說:“可以麻煩你們……自己跳下去嗎?”午后的海風(fēng)里,潮聲涌動。終于把后面的血跡勉強擦掉的陸鋒從車廂里跳下來,手里還抓著臟兮兮的頭枕布套,無從下手:“小季,這個怎么洗???顏色好像擦不掉了?!薄皝G掉算啦。”季覺坐在欄桿上吹著風(fēng),眺望風(fēng)景:“偶爾孝順一下,給陸媽買個新的嘛!”“我叼,為什么每次你提建議,掏錢的都是我,最后還讓你小子把我媽的好感度給賺完了?”陸鋒抱怨著,探頭,向下眺望。在海風(fēng)中,懸崖下的孤松上,還有個人吃力的抱著一截枝杈,大聲的哭喊著什么,可是風(fēng)太大了,聽不清。一陣海風(fēng)吹來,那個身上被捆著的人便無助的搖曳起來,連帶著同一根繩子上那兩個被掛在下面的同伴一起。幸存的同伴嘴唇不斷開闔,仿佛鼓勁加油一樣,讓他不要放棄,把自己趕快拽上去。一條繩上的螞蚱們狼狽掙扎?!巴?,還掛著呢???我都有點佩服他了?!标戜h掏出煙來點上,興致勃勃:“你說他能堅持多久?”“不知道?!薄拔屹€二十塊,十分鐘!”“不賭。”“哎,偶爾來一把嘛,你小子一點趣味都沒有……小心將來找不到女朋友?!薄昂冒?,我賭了,賭五十?!薄拔迨臀迨 标戜h話音剛落,就看到了,季覺從欄桿上起來,撿起了地上的石頭,向著下面拋去,頓時惱怒:“喂,這個算作弊了!”“你也沒說不讓啊?!奔居X理所當(dāng)然的反駁:“況且,你不是可以阻止我嗎?”“……”陸鋒好像罵了句臟話,無可奈何,從口袋里掏了五十拍進(jìn)他的懷里,然后,把他手上的石子拿去。就這樣,在夕陽下,快樂的石子兒向著波濤之中撒去。一塊又一塊。宛若小時候暑假里最愜意的游戲。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