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時間,喊殺聲、慘叫聲便在這片荒涼的土地上爆發(fā)開來。宋光頭此番孤注一擲,將他處在羅城所有的力量都帶來了,而且早早就做好了大戰(zhàn)一場的打算,所以他那邊的人個個都在胳膊上系了一條紅絲帶。
平心而論,宋光頭手下的人還是挺彪悍的,而且也有幾個身手不俗的戰(zhàn)將,就算現(xiàn)在人數(shù)不如我們,按理來說也不至于敗得很快。但是,我舅舅一開始就當著所有人的面,用鐵鏈把宋光頭的脖子給套住了,并且把宋光頭當作死狗一樣往棺材那邊拖。
這一幕的視覺效果實在是太具有沖擊性了,直接就給宋光頭那邊的人造成了嚴重的心理摧殘。他們在憤怒之余,也會感到深深的恐慌,尤其是在經(jīng)歷過一系列的紙錢漫天飄灑,眾多白衣人齊聲低誦“閻王至,死辰到”的詭異場景之后,再看到他們的大哥在我舅舅面前根本沒有反抗能力的時候,本就脆弱的神經(jīng)一下就徹底地崩潰掉了。
而我們這邊,無論是豺狼的學生軍團,還是花少的飆車一族,亦或是潮哥、老龜他們遠道而來的嫡系兄弟,本就處在士氣極盛的狀態(tài),現(xiàn)在又有我舅舅的白衣人加入之后,更是精神大振地沖向宋光頭他們的隊伍。
我們的人,最先沖入宋光頭那邊的陣營,瞬間就將他們的隊伍給打亂了。龍哥他們,以及老龜他們,本就是經(jīng)驗豐富的江湖漢子,精彩的表現(xiàn)自然沒有什么多說,此刻的他們就像勇猛的獅群,沖向了已經(jīng)完全處于恐慌狀態(tài)的羊群,瘋狂地撕咬著屬于他們的獵物。
最值得可圈可點的,則是豺狼的學生軍團。誠然,他們的戰(zhàn)斗力確實不如那些成年漢子,但在氣勢和沖勁上卻完全不輸給他們。我不知道豺狼是怎么訓練他們的,現(xiàn)在他們就像一只只不怕死的小牛犢,在混戰(zhàn)中同樣撒著歡的盡力表現(xiàn)自己。
看來豺狼說得沒錯,即便是少年也能爆發(fā)出驚人的戰(zhàn)斗力,雖然我不一定認同他發(fā)展學生力量的做法,但也知道毫無社會背景的他也只能通過這樣的一條路來證明自己。
與此同時,我舅舅帶來的那些白衣人,由他以前獄中的朋友和各個鎮(zhèn)上的勢力所組成的超級軍團,也紛紛抽出自己藏在衣服下面的家伙,迅速加入了戰(zhàn)團之中,給宋光頭那邊的人再度造成極大摧殘。
這已經(jīng)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zhàn)斗,我們這邊無論從人數(shù)上還是氣勢上,都已經(jīng)遠遠超過對方太多。宋光頭一直在等我舅舅來,希望能在“十天之約”之前就將我舅舅徹底擊垮,現(xiàn)在他的夢想終于實現(xiàn)了,不過被擊垮的卻成了他。
不過,宋光頭那邊的人雖然連連敗退,卻仍有七八個漢子突出重圍,朝著棺材的方向沖了過去,試圖解救被我舅舅用鐵鏈套住的宋光頭。這些漢子,都是宋光頭手下的戰(zhàn)將,也是羅城道上名噪一時的大哥,和以前的我、狂豹都是一個級別,所以戰(zhàn)斗力不容小覷。
我在混戰(zhàn)之中看到這樣的場面,擔心我舅舅會遭到圍攻,所以立刻握緊鋼管沖了過去。但是還未奔到棺材附近,就看到已經(jīng)有好幾個人攔住了那些漢子,其中有陳隊長、李愛國、樂樂和老拐等人,正和他們打得如火如荼。
看來這一次,我舅舅準備得相當充分,根本不會讓宋光頭有絲毫翻身的機會。陳隊長的一柄唐刀耍得眼花繚亂,不一會兒的功夫就砍倒了兩個人;而李愛國的鋼管更是威力無窮,每次砸落之間都有一人倒下。
最讓我吃驚的是樂樂,多日不見他,實力好像又長進不少,和那幾名漢子斗得不相上下。我沖上去胡亂甩了幾下鋼管,而且專門干著偷襲的勾當,看誰沒注意到我,就過去狠狠一鋼管砸下去。
“巍子,去護著點閻王大哥!”李愛國突然沖我喊道。
他們幾個都在棺材附近和人纏斗,而我舅舅則已經(jīng)把還在死死掙扎的宋光頭拖到了棺材邊上,四周則不斷有人試圖沖破界限,想去解救宋光頭。我大喊了一聲好,便三步并作兩步竄到我舅舅身前,幫他料理著四周不斷源源而上的雜魚。
其實按我的實力,根本料理不了這么多的人。但是現(xiàn)在不知怎么回事,可能是受到身邊眾人的影響,感覺自己的戰(zhàn)斗力真是爆棚了,熱血也在體內(nèi)不停地翻滾著,渾身上下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氣,來一個就干一個,來兩個就干一雙……
很快,陳隊長他們料理完了手邊的人,團團將棺材給圍了起來,紛紛挺然而立,仿佛搭起一道結界,嚴禁任何人再接觸。任憑四周的戰(zhàn)斗再亂如沸水,也絲毫影響不了棺材這邊的動靜了。
而我舅舅,已經(jīng)將宋光頭拖到棺材邊上,并且一腳把棺材蓋子給踢開,然后又拖著宋光頭往里面送。宋光頭顯然知道自己的處境極其危險,所以一邊死死抓著脖子上的鐵鏈,一邊用腳勾住棺材的底部,還發(fā)出一陣陣的嘶吼,說什么都不肯進去。
按說我舅舅的實力肯定遠遠超過宋光頭,但人在臨死之前所爆發(fā)出的潛力同樣不容忽視,我舅舅僅憑一條鐵鏈好像真有點難以將他拖到棺材里去。宋光頭死死抓著脖子上的鐵鏈,一張臉也憋得通紅無比,估計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和我舅舅做著最后的殊死抗爭。
我有心想上去幫我舅舅一把,我在后面使勁的話肯定能把宋光頭送到棺材里去,但是李愛國他們誰都沒動,就站在一邊看著。我也明白,看來我舅舅是想親手報仇,所以我也站在一邊看著。
表面上看,兩人之間的博弈好像不相上下,但宋光頭早就滿臉通紅,喉嚨也不停發(fā)出絕望的嘶吼;而我舅舅的面色始終沉默如冰,沒有改變一點顏色,看上去似乎沒費多大力氣。
終于,宋光頭還是慢慢敗下陣來,兩只腳也逐漸脫離了棺材底部,我舅舅也趁機跳到棺材邊上,接著兩條胳膊用力一甩,就將至少一百八十斤重的宋光頭高高提了起來,然后轟隆一聲丟到了黑黝黝的棺材里面。
然而宋光頭并不放棄,又猛地站了起來,想翻身往棺材外面爬。而就在這時,我舅舅突然松開了鐵鏈,宋光頭大吸了一口氣,眼睛里也閃爍出奇異的神彩,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就在宋光頭都疑惑我舅舅為什么突然放過他的時候,突然發(fā)覺情況不太對勁,他的眼睛往上一抬,發(fā)現(xiàn)漆黑的鐵鏈已經(jīng)重重砸了下來……
原來,宋光頭已經(jīng)身處棺材之中,我舅舅也不需要再用鐵鏈拖他了,所以才變了招數(shù),而不是要放過他。
砰的一聲悶響,鮮紅的液體順著宋光頭的額頭、臉頰慢慢淌了下來,看上去無比的猙獰和恐怖。然而即便這樣,宋光頭居然還沒有昏過去,這家伙大睜著兩只眼睛,呆呆地看著站在棺材邊上的我舅舅。
他的眼神很復雜,有害怕、有恐慌、有絕望、有無助,似乎還有一絲絲的乞求。
但是這些都沒有用,他的身子還是慢慢地,慢慢地倒了下去……
轟的一聲,宋光頭的身子墜到了棺材底部,四周的黑暗瞬間就侵蝕了他的身體和面龐。然而他雖然身上力氣盡失,卻并未放棄,仍舊極其努力地慢慢抬起一只手來,嘴巴微張,顫顫巍巍地沖著我舅舅說:“大、大哥,放過我吧,我知道錯了……”
而我舅舅站在棺材邊上,一臉冷漠地盯著下面的宋光頭,沒有改變半點顏色。
不知怎么,我突然想起一年前的那個上午,宋光頭帶了一列豪華車隊來接我舅舅出獄,我舅舅就是這樣冷漠地看著宋光頭。那時候我還在想,我舅舅真是不近人情,人家都親自來接你了,怎么沒有一點好臉色?
直到現(xiàn)在,我終于明白了??峙履翘欤揖司四抗馍畛恋乜粗喂忸^時,就已經(jīng)在為今天的一幕做打算了吧。只是那時,我舅舅忍了下來,還是裝作和宋光頭很親近的模樣,一直到了今天才下手。就像陳隊長說的,我舅舅的性格其實已經(jīng)變了很多。
此時此刻,我舅舅高高在上,面色冷漠地盯著下面的宋光頭,沉沉說道:“你何必求呢,你明知道我不會放過你的?!?
這句話過后,終于徹底斬斷了宋光頭的一切念想,宋光頭的手臂慢慢垂了下去,雖然還在絕望地搖著頭,但已經(jīng)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而我舅舅彎下腰去,用手去拉半開的棺材蓋子。當更濃郁的黑暗漸漸覆蓋宋光頭的面龐和身體時,他體內(nèi)的求生意志再一次全面爆發(fā)了,他倉皇地伸出兩只手來想去抵擋,嘴里也喊著不要、不要!
而我舅舅無動于衷,還是無情地將棺材蓋子蓋了上去,站在四周的我們也看不到宋光頭那張凄慘的臉了。只是,里面的宋光頭仍在拍打著棺材蓋子,一聲聲微弱的喊叫也傳出來:“大哥,大哥,放過我吧……”
而我舅舅站在棺材頂上,冷冷說道:“動手吧!”
李愛國、樂樂他們紛紛竄了上來,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鐵錘和鋼釘,鐺鐺鐺地釘起了棺材,轉眼間便把棺材釘?shù)盟浪赖?,任憑宋光頭再怎么掙扎也無法脫身了……
隨著一根根鋼釘無情地插入棺材之中,我也徹底看明白了,這是要把宋光頭活活悶死在棺材里面?。∥抑浪喂忸^今天一定會死,卻沒想到我舅舅連讓他痛快地死去都不肯,在他死前還要這樣狠狠地折磨他,這是多么深入骨髓的痛恨!
那一下下的鋼釘入棺之聲,就好似來自閻羅殿里催命的符咒,這聲音每響一下,就如同一把重錘狠狠敲在我的心中。
站在旁邊的我尚且有點受不了這種聲音,更別提身處棺材里面的宋光頭了,他更加大力、頻繁地拍打著棺材蓋子,不停地哀求我舅舅能放他一次,但我舅舅始終、始終都面不改色,無動于衷。我見過很多狠毒之人,可他們在我舅舅面前連提鞋都不配。
棺材里面的空氣應該是越來越稀薄了,宋光頭開始絕望地大叫、嘶吼起來,他不再哀聲連連地求饒,而是開始惡毒地詛咒、辱罵我舅舅,說他就是化作厲鬼也不會放過我舅舅。
而我舅舅在聽過這樣的話后,臉色不僅沒有半點動容,嘴角反而勾起一絲冷笑。顯然,這樣的詛咒在我舅舅看來,只會讓他覺得十分可笑。
慢慢的,棺材里面的聲音漸漸小了,宋光頭不再拍打棺材板,也不再辱罵和詛咒,只有一聲聲類似厲鬼一樣的哀嚎傳來,顯然已經(jīng)走到了生命盡頭。最終,一點聲音都沒有了。
就在我們所有人都以為宋光頭已經(jīng)死了,就連我舅舅都準備跳下棺材來的時候,里面突然又傳來宋光頭的尖叫聲:“小閻王,你以為你就會好過嗎,李皇帝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這道聲音仿佛來自地下的九幽十八獄,夾雜著無數(shù)的狠毒和怨恨。雖然,在宋光頭這一聲凄厲的喊叫過后,棺材里面的聲音就徹底消失了,但一直面無表情的我舅舅,在聽到李皇帝的名字之后,終于在這一刻變了顏色。
是啊,我舅舅今天搞出這么大的陣仗,又這么大張旗鼓地當眾殺了宋光頭,李皇帝肯定會知道這件事的。先不說宋光頭是李皇帝的手下,李皇帝肯定會為宋光頭報仇,就說我舅舅要殺宋光頭,乃是為了報二十年前我姥姥、姥爺?shù)某稹6诋斈?,泄露我姥姥、姥爺位置的雖然是宋光頭,可親手殺掉兩位老人家的仍舊是李皇帝!
如果在這之前,我舅舅靠著隱忍不發(fā)的態(tài)度成功瞞過李皇帝的話,那他現(xiàn)在親手將宋光頭殺死之后,則代表著他已經(jīng)公開亮劍了。
以我舅舅的性格,當然會找李皇帝報仇;而以李皇帝的性格,當然也會先下手為強!
二十年前,我舅舅的勢力處于全盛狀態(tài)都斗不過李皇帝;二十年后,我舅舅連羅城都還沒有徹底拿下,又怎么可能會是李皇帝的對手?
想到這里,我不禁為我舅舅的處境擔心起來,接下來他該怎樣面對李皇帝的殘酷報復?
但,我舅舅的臉色也只是變了一下而已,很快他就恢復如常,仍舊一臉的冷漠,兩只眼睛更是漆黑如墨,冷冷地盯著下方四周仍未徹底結束的混戰(zhàn)??此哪樱孟癫⒉粚偛潘喂忸^臨死前的威脅當回事,也根本不把遠在省城的李皇帝放在眼里。
而我,也稍稍地松了口氣,心想我舅舅坐了二十年的牢,這二十年來肯定早已思謀好了復仇計劃,從他出獄以來的步步為營便能看出幾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