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的時候,命是千機門的。死之前,我想做一回自己,總不能臨了了,還被人叫著‘余姬’?!?
是啊,有朝一日,她也會與余姬一樣。
是臨死之人,亦是同命相連,殊途同歸的人。
阿磐心中沉重,似有巨石重重疊疊地壓著,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然而面對余姬那渴望的眼神,仍舊開口平和地喚了那人一聲,“師姐?!?
余姬愴然一笑,眸中含淚,“我叫阿鳶?!?
哦,阿鳶。
多么好聽卻又多么悲愴的名字。
原要像鷹一樣自由,卻偏偏被繩索捆住了手腳,被人牽著,拽著,拉著,活生生的就做成了個紙鳶。
一旁的人還問,“好聽嗎?”
阿磐怔然點頭,“好聽。”
余姬欣慰一嘆,“母親死后,再也沒有人這樣喚我了,你喚我一聲?!?
阿磐喃喃喚道,“阿鳶?!?
余姬笑,不敢笑出聲響,卻笑出了眼淚來。
很快就站起身子,“師妹,木蘭粥的事終究是我對不住你,但我受命于人,不得不為。如今我拿命還你,總算能還完。你自己保重,我這就走了。”
阿磐忙問,“阿鳶,你去哪兒?”
余姬笑著回話,“領死。”
阿磐回神,在心頭醞釀許久的話,在鄭姬走前趕緊問了起來,“師姐,王父身邊可還有千機門的人?”
余姬回眸一笑,媚色橫生,“自然有?!?
“主人從十五登基,便開始布局細作網,至今已有十五年。盤根錯節(jié),犬牙交錯,魏國何處沒有他的人?”
阿磐問,“是誰?”
余姬笑嘆,“師妹,我若告訴你,不就成通敵叛國了嗎?我都愿為主人死了,又豈會背叛主人?!?
說完轉身便走,走得毅然決然,很快就閃出殿門,消失在了這茫茫的夜色之中。
就似每一個從千機門里出來的人一樣,他們知道自己的去處,知道終歸是死路一條,賤命一條,因而沒什么戀戀不舍的。
輾轉反側了半夜,郁郁不能安枕,忽而一聲如洪鐘般的喝聲攪亂了整個邶宮,“有刺客!”
阿磐兀然驚坐。
見趙媼已經醒了,摸著后腦勺正趿拉著鞋履匆匆往殿門去,推開一條縫,片刻猛地闔了殿門回來,“要命了!要命了!老天爺??!又冒出來個刺客!真要命了!”
阿磐心頭驟然一跳,知道是余姬。
她說了要去領死,便定要去領死。
然而她會選擇怎樣去死,阿磐并不清楚。
阿磐起了身,“嬤嬤,我要去看看?!?
趙媼雖也勸,說,“這殺人放火的事兒,美人可得遠著點兒啊,濺一身血可了不得啊......”
但到底一刻也不敢耽誤,邁著小碎步過來伺候她披了外袍,又攙著她行至殿門。
殿外火光滔天,余姬已爬到了墻頭。
身姿矯健,跨著一個包袱。
忽而一支羽箭穿云破霧,射穿了余姬的胸膛。
余姬腿腳一頓,緩緩轉過頭來,沖這明晃晃的大殿笑了一下。
火把映得天地通明,那帶了血的笑便映得愈發(fā)慘烈。
趙媼驚道,“媽呀,那不是......那不是余姬嗎?”
阿磐失神一嘆,“嬤嬤,她叫阿鳶。”
呼啦啦萬箭齊發(fā),猛一下就把那墻頭的人射成了刺猬,墻頭的人頓時血流如注,從幾十個幾百個的窟窿處岌岌奔涌了出來。
俄頃撲通一下,墻頭的人便從那高高的宮墻上往下摔去,一身的華袍在空中鼓蕩出了慘烈的模樣。
像一只跌落的紙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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