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見日光下的云姜眸光一動,揚起下巴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小妹,你放心吧,姐姐會好好待他?!?
好啊,那她便放心了。
這一日在帳中不愿說起的話,不愿做下的事,如今都能說,也沒什么不能做的。
只為了她的大人。
她還說,“若還能活著,阿磐再來給夫人磕頭?!?
云姜笑逐顏開,齒牙春色,“那我等你磕頭!”
下毒也好,刺殺也罷,這世間最難防的便是枕邊之人了。
只要沒等來磕頭,云姜也許就不會動手。
阿磐登上馬車,臨了又望了一眼中軍大帳。
那中軍大帳前空無一人,再不見那芝蘭玉樹的魏王父,不見那高大魁梧的關將軍,也不見那器宇軒昂的謝氏兄弟,唯有兩道帳門在風里輕輕晃蕩。
這幾乎已是一座空營了。
車門一關,很快便聽鎖鏈一響,小軺已經上了鎖。
上了鎖,便成了一輛囚車。
是了,原也是拿她去千機門問罪,自然不會駟馬高車,知疼著癢。
馬夫揚鞭打馬,這小軺猛地一晃,咣咣鐺鐺地便沿著營中大道往轅門駛去,穿過轅門,又咣咣鐺鐺地往那山窮水盡處駛去。
腦中空空,心頭空空,整個人似都要死過去了。
奔出轅門也不知多遠,忽而聽見后頭營中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走水了!”
那快要死過去的人兀然回神,回過神來便倉皇爬起,要推開小窗向后頭去瞧。
可惜一推推了個空,那小窗竟是個假的。
不過是一塊木頭,并沒有什么窗戶。
只是透過車身縫隙,可清楚地瞧見魏國大營,火光沖天。
這不多時的工夫,竟就起了這么大的火。
難怪云姜要說,主人已把一切都安排妥當,因而不懼在她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透過這縫隙,也看見先前才出營的趙媼奔著清減的身子,正形色倉皇地往轅門奔去。
阿磐心口驟酸,驀地濕了眼眶。
適才心中腦中還一切空空,此時全都滿滿當當。
翻腸攪肚,椎心泣血。
悲從中來,不能斷絕。
這么大的火,趙媼還回去干什么呢?
還回去干什么啊!
阿磐大聲朝著趙媼喊,“嬤嬤!嬤嬤!快回來!”
可離得那么遠,趙媼失張失智,哪里還聽得見??!
阿磐作勁去推車門,但車門早已上了鎖,怎么撞都撞不開啊。
她用那泛著淤青,用那還未能痊愈的雙手,極力去拍打車輿,撕心裂肺地大喊,“嬤嬤!嬤嬤!嬤嬤!”
可趙媼那不再似先前一樣肥碩的身子已經往火的光影里撲去了,大聲地哭喊著,“美人啊!美人!”
阿磐放聲大哭。
這場大火會把一切都燒個干凈。
把那中軍大帳,把那西北角,把那轅門,把他的青銅案,他的扳指,她的食方,她的衣袍,把他們從前的一切,都要燒個干干凈凈,燒個灰飛煙滅。
也許,也許也會把趙媼燒個干凈。
旁人也都會以為,那個被賜名“謝磐”的美人,也都死于這一場滔天的大火里了。
蕭延年要把這一切都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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