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予島與倭國本島之間的海域很是狹長,諸多小島如同碎裂的石塊一般星羅棋布,這就導致航道曲折且漫長,尤其風浪天氣基本不予通行,否則船只一旦偏離航道就有可能觸礁擱淺。
唐軍擁有當下最好的造船技術,船只造型更利于遠航,那便難免失于靈活,船帆鼓脹的時候又會使得戰(zhàn)船速度太快,所以并不適航于這般狹長曲折的航道,所以李謹行抵達的時候,船隊不得不小心翼翼在海域內(nèi)穿行。
站在船頭眺望著遠處的松山港,李謹行有些不可置信,看著身旁并立的金仁問,很是詫然:“這就是倭國所謂的將來極有可能取代飛鳥京的地方?”
他雖然加入水師,但猶如時日尚短并未有過太多出海的經(jīng)歷,更未來過倭國,在他想來飛鳥京好歹也是倭國的國都,松山城既然可以取代飛鳥京,無論如何也該是一座大城吧?
縱使不如長安、洛陽那樣的天下雄城,怎么也得是幽州那等級別吧?
然而當下看去,卻是連幽州下轄的昌平都不如………
昌平僅只是一個縣,且由于當年竇建德、劉黑闥在河北一地興兵,導致墻垣倒塌、民不聊生,大唐立國許多年也未曾恢復如初。
金仁問感慨道:“這就是你們唐人的驕傲之處了,你們眼中的城邑大多是長安、洛陽、金陵那般,可即便是當年鼎盛之時的平穰城,也遠遠不如大唐的那些個名城。飛鳥京乃倭國之國都,但看上去其規(guī)模、奢華甚至都比不過驪山上的一處別苑?!?
唐人在繁華鼎盛之中待得太久了,渾然不知他們身邊的一切早已是天下最為頂級之存在,驟然身入番邦,那種落差感使得他們不可置信也是正常。
李謹行悶聲不語。
等到戰(zhàn)艦靠上港口的碼頭,看著岸上亂七八糟的房舍、倉庫以及衣衫襤褸、面有菜色、身材瘦小的倭人……李謹行已經(jīng)無力吐槽。
他忽然轉(zhuǎn)過身,對身后正在低頭查看海圖的李義府道:“咱們是不是辦錯事了?此等蠻荒之地,怕是武娘子看不上??!”
李義府頭也未抬:“我對這地方也不甚滿意,可這已經(jīng)是當下倭國最合適的地方了?!?
金仁問拍了拍李謹行的肩膀,道:“我明白你的心思,想要送給武娘子一個滿意的島嶼嘛……但當今天下海外番邦,如你所想的那種地方基本不存在,倭國與大唐一衣帶水、隔海相望,吸收了很多華夏文化,處處效仿華夏,已經(jīng)算是天下最符合條件的地方了?!?
港口之上,物部足利父子帶領一眾家臣恭敬迎候,李謹行在唐軍水師當中不過是區(qū)區(qū)一個副將,但是在遠離倭國中樞多年的物部足利眼中已經(jīng)算是一個了不得的大人物。
更別說還有金仁問這種手眼通天的人物……
車隊沒有入城,而是沿著簡陋的夯土城墻直驅(qū)城外進入一處山林,林中樹影婆娑、清涼宜人,一座房舍建筑掩映于林木花樹之間,曲徑通幽、頗為雅致。
物部唐從旁跟隨、神情恭謹,介紹道:“此處有一溫泉名為“道后',據(jù)傳已有千余年之歷史,泉水柔和清冽、溫度適宜,諸位揚帆遠航行于海上,泡一泡溫泉最是能夠解乏提神,對身體也大有裨益?!崩盍x府哂然而笑,不以為然:“你們倭人總是樂意標榜歷史如何之悠久,譬如倭國自詡千古一系,又譬如這溫泉,可若是讓你們拿出歷史傳承之證據(jù)卻又拿不出,然后將那些神話故事拿出來說事兒……不過倒也能夠理解,小國寡民、無根無源,想要自我吹噓一番都找不到資本,祖上實在是太過貧窮?!蔽锊磕ズ翢o尷尬,反而一副悠然向往之神色:“論及歷史,天下又何曾有部族能出華夏之右呢?在下身在長安國子監(jiān)求學,每每前往藏都懷著一顆朝圣之心,古老的書籍、睿智的知識、圣賢的學說,每一樣都寫滿了歷史的厚重?!?
李義府了然:“你在長安留學?那就對了!”
天下皆知大唐之強盛,懾服于大唐之兵威,對大唐卑躬屈膝、充滿畏懼。然而唯有當真踏上唐土,去往長安那等雄城,見到那些支撐起大唐強盛、繁華的華夏歷史又是何等的雄偉壯闊、欣欣向榮。所有前往大唐留學的學子,最終都將拜倒于華夏璀璨文明之下。
李謹行等人進入房舍,對其間簡陋之設施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備,但滾燙的溫泉水泡上一泡的確使人神清氣爽、通體舒泰。
期間,數(shù)名身著倭人傳統(tǒng)服飾、將一張臉畫得鬼一樣的倭女款款而入、從旁服侍,衣領之間隱見山巒起伏、雪山紅梅,卻勾不起諸人絲毫興趣。
妝容丑陋、腿短矮小……
物部足利有些尷尬,這已經(jīng)是他能夠挑選出來最為出色的倭人女子了,各個都是處子之身,身段柔軟又經(jīng)過嚴格培訓,孰料這幾位唐人根本看不上。
泡過溫泉,物部足利又準備了豐盛的宴席。
席間他端起酒杯意欲敬酒,卻被李謹行抬手阻止。
李謹行正襟危坐,道:“咱們時間有限,還是先談正事吧。吾等奉大都督之命前來,是為援助伊予島抵擋??苤u擊,數(shù)十條艦船跨洋渡海,數(shù)千兵卒頂風踏浪,其間之幸苦想來物部先生心中有數(shù)。所以,物部氏打算用何等報酬來彌補水師此番辛苦?”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