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的底，所以我一直都希望你能夠重新開始，既然世事弄人，你當(dāng)了國軍，那么就不能夠三心二意，這一點我也跟你強(qiáng)調(diào)過幾次了！”張賢把話題一轉(zhuǎn)，面色嚴(yán)肅起來，鄭重其事地對著陳飛道。

陳飛越發(fā)得迷糊起來，剛才還聽著張賢向他通報好消息，轉(zhuǎn)眼之間聽著他的話意，卻又變了一個味道，他有些不解地看著張賢的眼睛，怯怯地問道：“參座，我哪里做得不對了嗎？”

張賢沒有馬上答話，而是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視著他，就好象要看透他的心。

陳飛更加不知所措了，覺得自己的手和腳都沒有地方能放，他尷尬地笑了笑，還是追問著：“參座，我真得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張賢這才放緩了聲音，直截了當(dāng)?shù)赜崋栔骸澳憷蠈嵏艺f，許福根是不是你偷偷放走的？”

陳飛渾身不由得一顫，連忙搖著頭，同時反問著道：“他不是對岸解放軍的水鬼救走的嗎？”

張賢有些失望地看著他，搖了搖頭，不快地道：“陳飛，孟營長的那份報告我也看過了，那份報告雖然明義上是他寫的，但是我知道他的水平如何，他其實就是一個大老粗，那些文字措辭他是不可能寫得出來的，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們營里，也只有你才能寫得出來那樣的文章?！?

陳飛的臉一紅，只得點了點頭，承認(rèn)道：“那份報告是我替孟營長寫的，但是里面的內(nèi)容都是我們認(rèn)可的?！?

“你把這件事推給對岸的水鬼，也只能騙一騙上頭，卻騙不了我！”張賢悠悠地道：“這世上的事，向來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的！你以為作得神不知鬼不覺？但是還是會有人看到！”

陳飛低下了頭，沉思了半晌，然后又抬起頭來，問著張賢：“是不是陳大興？他跟你說的？”

張賢沒有回答，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就這么直視著他的眼睛。

好象是作了半天的思想斗爭，陳飛終于是長長地嘆了一聲，對著張賢道：“好吧，看來，你真得就是雷霆說的那樣，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當(dāng)初作你的敵人我就吃了你不少的虧，如今想跟你做朋友，什么事還是瞞不住你。”

“你如果真得想跟我作朋友，就不應(yīng)該瞞我什么！”張賢糾正著他的話。

陳飛點了點頭，想了一下，對著如實地道：“許福根是我放走的！我剛剛把他放走，就看到陳大興來了，我知道，要是我不放走許福根，他也會放！我跟他撞了一個對臉，我連忙躲了起來，還以為他沒有看到我呢！呵呵，看來，我還是被他看到了！”

張賢沒有馬上回答，心里面卻異常得麻亂，他對陳飛是恩威并施，連哄帶騙，幾句話就把他的真情套了出來，但是此時他卻沒有一點的得意之色，有的反而是一種難以名狀的悲楚之感，他不知道他真得得知了這個真情之后，應(yīng)該如何來處理了。

“為什么？為什么你要這樣做？”張賢問著他。

陳飛慘淡地一笑，卻反問著張賢：“參座，你不覺得我們這些當(dāng)兵的人都太可憐了嗎？”

張賢不由得一愣。

只聽著陳飛接著道：“我一直覺得我自己命運太差，所以才會淪落到如此地步！呵呵，那個時候看到許福根的時候，還沒有逃走就被抓了回來，當(dāng)知道他會被槍斃的時候，我這心里頭便說不出來的難受，他的命運看來比我還要不如！有的時候，人真得很矛盾，你既想為自己，又想著為別人。那天晚上我一直就睡不著，我想到了很多的事情，一想到他那張年青得稚氣未脫的面孔，我的心就在顫抖。后來還是決定作一作好事，佛祖不是也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既然他留下來肯定是死路一條，那么還不如把他放了，也許還能給他一條活路！所以我最后就這么決定了！”他說著，自嘲一樣地笑了笑，又道：“我真得沒有想到，那天晚上會發(fā)生那么多的事情，我打暈了禁閉室的兩個守衛(wèi)，然后打開了門，只是告訴許福根快跑，就連忙躲開，我不想讓他認(rèn)出我！呵呵，并不是我有多么高尚，做好事不留名，而是擔(dān)心他又被抓回來，到時連累了我！人的霉運總有個頭，這一回那小子這一次真得逃跑成功了！”他說完，再一次把目光投向了天空，站起身來伸了伸自己的胳膊，反而覺得踏實了不少，再一次面對著張賢，對著他笑道：“好了，我把我作的事統(tǒng)統(tǒng)告訴了你，要怎么辦就隨你吧，就算是到死了，我也無怨無悔！”

面對著一臉坦然的陳飛，這一回反倒是令張賢有些不知所措了起來，他想了一下，又問道：“你跟那些解放軍真得沒有聯(lián)系？”

“沒有！”陳飛一口否定著：“我怎么能夠聯(lián)系上他們呢？那天晚上純粹就是一種巧合！”

張賢有些將信將疑。

陳飛看出了張賢態(tài)度，笑道：“我做的事，我已經(jīng)全部都說了；單憑著這件事，我想我都會完蛋，也不在乎再增加什么罪名！不是我做的事，你要硬安在我的頭上，我也沒有辦法！”

張賢沉默了，他想了一想，半天之后還是忍不住地問了一句：“陳飛，你為什么到最后沒有替自己多想一想？而是想著別人呢？”

陳飛慘然地一笑，對著張賢道：“知道嗎？參座，其實我早就死過幾次了！我想到許福根的時候，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當(dāng)年救過我的一個兵。他最早也是國軍里的，還是整編七十四軍的，后來當(dāng)了俘虜，成了一名解放戰(zhàn)士，他叫魏楞子！”

猛地，張賢的心頭忽得一顫，這個名字太久遠(yuǎn)了，但是卻永遠(yuǎn)也無法忘記。

“那個小子一直就沒有真心地想要投降過，在一次那些俘虜兵反水的時候，他卻毫不猶豫地救了我，而他卻被我們的人打死了！”陳飛說到這里的時候，已然有些哽咽了起來，他的眼睛有些潮濕，他把頭從張賢的目光之下移開，轉(zhuǎn)而直視著遠(yuǎn)處巡邏的哨兵，稍作平息，又接著道：“他臨死的時候我問他為什么要救我，他卻說，我是好人，好人不應(yīng)該死！”

張賢低下了頭，他的心亂成了一團(tuán)。

“好了，我的故事講完了！”陳飛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他的臉上又綻放出了笑容來，轉(zhuǎn)而對著張賢：“我們當(dāng)兵的人，有的時候真得是身不由己，要怪吧，也只能怪自己生在這種亂世不好，趕上了國民黨和**的爭斗，要不然，大家同為中國人，有什么不好商量的，非要打個你死我活！趕盡殺絕呢？”

這個問題，張賢也不止一次地自問過，至今也無法解答。

“參座，能不能讓我先給我老婆寫封信，再跟你去安全科？”陳飛懇求著問道。

張賢愣了愣，忽然就有了自己的決定，他站起來走出了亭子，卻又在路邊上停下，轉(zhuǎn)身對著陳飛發(fā)出最后的警告：“陳飛，不要再讓我逮住你第二件事！”他說著，再不多，快步向山下走去。

陳飛站在當(dāng)?shù)劂读税肷?，驀地，臉上露出了會意的笑容來。_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