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兒子來的晚了些,卻是實打實的貴人,不止是東府的貴人,確是一家子的貴人,細算起來,懷上他的時候,正是顏明蓁叫選中當成王妃的時候。
抓周取這樣的好意頭,顏連章心里開了花,他的官位又上一步,同在穗州的鹽道又不可同日而語了,鹽道只一地方的鹽運,市舶司卻是管著全部出海貿易,官不大,可能進這地方,若不是成王疏通到了太子跟前,哪里能得這樣的肥缺。
光是官哥兒抓個周,那禮自正門抬到夾道往東府送,一長道兒再沒斷過,顏連章志得意滿,受了人情自然也還送回去,自家大哥是真丈人不錯,卻是個清職,他這里通的才是青云路。
紀氏知道丈夫這向因著高升很有些得意忘形,原來在穗州還想著避回江州去,不卷進太子同于家的爭斗里,如今領了職進得官,哪里還能同太子撇的清,成王同太子就走的近,如今別個眼里可不就是太子那一派的人了。
男人在興頭上,萬不能澆冷水。紀氏點點單子:“把這個去了,換成大理石云嵌屏風。”她說得這一句,喜姑姑還沒應,顏連章先奇道:“可是誰家作壽?”無端端的也沒誰拿大屏風出來當禮。
紀氏嗔他一眼,隨手把單子遞過去,喜姑姑躬身接了退了出去,紀氏這才瞪他:“老爺也太不著調了,若不是韓國道家的來報,我且不知道還有那么一樁事?!?
顏連章思慮得會,這才想起睞姨娘來,他笑一聲:“又不是甚緊要事。”
紀氏伸手點點丈夫:“怎不是緊要事,睞姨娘有了身孕,都已經作了準信了,再不好呆在莊頭上,也是我的不是,懷得一胎倒蠢笨起來,連事兒都記不真了?!?
這話論誰也不會信,可顏連章卻不在意,他若真想著睞姨娘,早早便接了她回來,也不至冷落在莊上兩年之久,聽見她有孕,還略皺皺眉頭:“回來便回來,也不是甚大事。”
紀氏要聽的就是丈夫這句話,反手捶腰:“老爺動動嘴皮子,受累的可是我?!闭f著皺了眉頭:“跟著出去的也知道回來報一聲,早報給我知道,就早接了來,這大雪天的,若顛著了可怎辦?”
一個沒拿姨娘當一回事,一個沒拿肚里的孩子當一回事,論完這兩句,便吹了燈安歇,哪知道這話才說了一個晚上,第二日雪竟停了,天一晴地下一層白,襯著紅梅枝兒越發(fā)的艷,明沅早上起來一面挑著燕窩,一面吩咐采薇把明湘給她畫的白雪紅梅圖拿出來掛上。
九紅昨兒幾次張口想提一提睞姨娘的事兒,可明沅回來了便先吩咐泡上燕窩,再撿了兩付寫得不錯的字預備著明兒進學帶給宋先生看,接著又挑起自家私庫里的東西,明蓁送了幅字兒,她總不能不回禮。
九紅忙里忙外的跑了兩回,這事兒不及提起來,就到了夜里,她折騰的一夜都不曾睡好,白日里起來往正屋去,明沅已經就著雞脯丁子用了一小碗黃米棗仁粥,九紅跺著腳發(fā)急:“姑娘真是菩薩性子,半點兒都不急?!?
安姨娘那里怕都要火上房了,她好容易教養(yǎng)個哥兒,養(yǎng)到兩歲大了,睞姨娘這時候殺回來,她夜里只怕把被角都咬爛了。
明沅聽見九紅這一句,撲哧一笑,拿筷子頭點點碟子:“再給盛一碗來,明兒叫廚房送芙蓉蛋來佐粥,不必加肉,做素的便行?!?
看她還吃的下,九紅一肚子擔憂沒地兒吐露,真拿了泥金小碟又給舀了一碟子雞丁瓜脯,眼看著明沅又用一碗粥,吃的身子熱乎乎,罩上白底繡綠萼梅的斗蓬,套上暖手筒,慢悠悠步出院子,采茵采苓兩個提著八仙盒跟在她身后往綠云舫去。
九紅撤了桌兒去尋采菽,她已經明白些大宅院里的彎彎繞繞了,那求著明沅送錢回去的話再也沒提過。她知道自家開口求一句,明沅便得為著她這幾百錢去央求喜姑姑,喜姑姑再去找外院的管事,繞這么大個圈子,受累的還是六姑娘。
采菽不論姐姐卷碧如何勸告她,呆的久了又怎么會不偏心,論起幾位主子,在六姑娘這頭當差活計輕省不說,人還最和藹,從沒有因著年小就胡發(fā)脾氣的事,主子寬和了,下人也更精心。
她往針上串細米珠,來回串線往明沅穿的大紅斗蓬上釘,見著九紅來也不曾抬頭,九紅翻翻她手上的活計:“你怎的想起做這個來?”
采菽便是一笑:“我見五姑娘斗蓬上也綴著的,只咱們姑娘沒有,收著這些個細珠兒也沒用,不如全給盤出花來,這斗蓬還得再穿上兩個多月呢。”
九紅皺了眉頭嘆息,采菽也不去問她作甚,上房吹一陣風,幾個院里立時就要落雪,先緝珠再盤金,釘完一朵纏枝花,九紅的氣也順過來了,拈拈針頭道:“太太又沒說甚,何苦就自尋麻煩,我看姑娘就穩(wěn)得住?!?
九紅鼓了嘴兒,把頭往采菽身上一靠,她心里想的同采菽一樣,哪里是怕太太如何,她是怕三姑娘又給姑娘臉子看。她眼睛里素來揉不得沙子,好容易待姑娘親近些,這回只怕又得被遷怒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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