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樣細(xì)巧果物,紅殷殷的菱角,白糯糯的荸薺,金燦燦的香椽絲,綠瑩瑩的嫩柳芽兒,底下的更妙,切絲江瑤,蜜釀蝤蛑,酒澆琵琶蝦跟清醬小松菌。
紀(jì)氏看著便先笑了:“不過來玩的,何必這般客氣,倒擾了人了?!?
明潼知道這是鄭衍已經(jīng)上了心的緣故,可這么點(diǎn)子功夫就能細(xì)備下這些來,除開心里嘆這是侯府之家,又哂道,怪道文定侯夫人要討個家財(cái)豐厚的兒媳婦回家去呢,統(tǒng)共還有多少產(chǎn)業(yè),這么個花銷法,撐著臉皮寅吃卯糧,不說卯糧,只怕亥糧都叫破費(fèi)光了。
這么個花架子了,她還偏得鉆營進(jìn)去,只為著逃了那金籠子,心神一斂,舉得金杯同鄭辰一碰:“這小松菌這會兒倒還少見的,難為得來?!?
不過八個小碟,分送一圈就沒了,鄭辰笑道:“這值得什么,咱們家的祭田靠著山的,里頭好些個老松,底下俱是這些,一府人吃用不盡的,等會子叫我哥哥送兩只松雞來?!?
文定侯家里也只余下這些不能變賣的產(chǎn)業(yè)了,索性這個不能賣,也因著不能賣,才能養(yǎng)活得后邊這兩代人。
原來祖上尚了公主,公主不給封地,這位大長公主卻不一樣,是跟著父親母親一路征戰(zhàn)而來,硬生生進(jìn)宮討了一座山頭,還就在金陵城外,就在那兒設(shè)了祭田,這么想著,倒真是一位目光深遠(yuǎn)的女中豪杰了。
丈夫在時一味忍讓賢惠,丈夫一去立時雷霆手段,又能惠及子孫,似這般女子,卻不能得著丈夫一心相待,到這會兒了,民間還有話本子演義故事,一徑兒的說這位文定侯爺如何了得,相星卜算無一不會,可對這位大長公主獨(dú)具慧眼識得窮途英俊困頓豪杰,卻只一句草草提過。
靠她起家時自然是滿懷恩義,到得發(fā)跡只想著今日富貴,不問從前根由,一房房的納妾進(jìn)府,那話本里頭他就有三妻四妾,長公主竟也真能忍下心來抬成平妻,與公主平妻,等男人靠不住時,又落得如何下場?
鄭辰開了話匣子,吃得幾杯酒話也多了起來:“那林子里頭除了松雞還有鹿,春日里在外圍打獵,割了鹿肉就烤著吃,香得很呢?!背运晒删L起來的雞鹿怎么會不香。
鄭辰也曉得自個兒身份尷尬,頂著侯府嫡女的名頭,可前邊嫁了兩個姐姐,到她這兒婚事也再沒有高過大姐的,自家的哥哥又還要聘人,家里牌子是老的,可也老的生了青苔,除了同新貴聯(lián)姻,一樣有個侯伯公名頭的人家,是再不能想了。
她眼睛瞬瞬明潼,見著她衣飾華貴的模樣,心里暗暗欣羨,她也只這幾件出客衣裳,有的還是姐姐們留下來的,家里又要挑剔吃又要挑剔穿,早已經(jīng)入不敷出,顏家旁的不說,銀子,那可是海了去了。
鹽道沾過手,市舶司又沾過手,聽說家里還有海船,那是什么營生,有本事出得海的,可不是滿載著金銀回來的,連著城里都有顏家的洋貨鋪?zhàn)?,市面日新,這洋貨可比本地貨價貴又緊俏。
上回見著她是一套紅寶,今兒又是另一套,元緞的衣裳片金的裙子,光是裙子上那幾道皮金又是多少銀兩,她再是公侯嫡女,打落地也沒穿戴過這些。
連哥哥都瞧中她的,母親再不滿意,哪兒還能挑這么好的去,她有意挨了明潼,知道哥可就在外頭,扯了她道:“光坐著吃酒多沒趣兒,咱們也出去騎馬罷。”
明潼正中下懷,出得門去,鄭衍還在帳外不曾走遠(yuǎn),鄭辰叫他一聲,他回頭就看見明潼一手執(zhí)了鞭子看過來,臉上似笑非笑的,這么會兒功夫,他竟騎得馬匹來了,上前來執(zhí)禮一笑:“你們跑馬,我在后頭跟著就是了。”
明潼眼睛的余光睇過去,他便止不住的面紅起來,鄭辰咯咯一笑:“哪里就這么生疏了,你在我右邊,她在我左邊不就成了?!?
紀(jì)氏點(diǎn)了人跟著明潼,左右全是仆婦,今兒確是不禁,倒沒這許多規(guī)矩了,眼看著馬去得遠(yuǎn)了,明洛掀了簾子望望外頭,見著馬背上的人兒,眼睛直直沾在上面拔不出來。
紀(jì)氏還笑:“五丫頭可是想騎?你頭回上馬,能籠得住馬頭便好了,若真想學(xué),在莊頭上便是。”
明洛連連擺手:“我再不成的,不過白看一回罷了。”明沅緊緊盯住明洛,哄了她聯(lián)句,還難得拉過明湘,把杯子往她手頭送:“四姐姐也一道,人多才有意思?!?
明湘大出意外,抬眼看看她,捏了杯沿兒應(yīng)一聲,真?zhèn)€聯(lián)起句來,紀(jì)氏見她們得趣兒,摸了手上一只鐲子當(dāng)彩頭,到聯(lián)不下去了,看誰給得了去。
外頭那三個,先還只騎了馬走兩步,到開闊處忍不住跑了起來,明潼先幾步還成,越到后頭越是吃力,她這些年不曾騎過,架勢很能唬人,力道卻不足,眼看著要歪倒,鄭衍的手還沒伸過來,
先有一人縱騎到她身側(cè),二馬并騎,一腳懸空了馬蹬,斜了身子長手撈住韁繩,一把扯住了韁繩。
明潼原來并不怎么兇險(xiǎn),馬跑得不快,她又還緊踩著馬蹬呢,只腰上力氣不夠,看著搖搖晃晃,叫他一嚇,捂了心口瞧過去,那人沖她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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