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夫人滿面驕矜:“我看明潼這姑娘同我十分投緣,模樣性情教養(yǎng)俱都沒得挑了,倒想為著我那兒子張一張口,你也知道,我只這一個獨子,她過了門,就是世子妃?!?
如今鄭家能打出的也只這張牌了,鄭夫人滿心以為紀(jì)氏立時就要答應(yīng),見她竟還持得住,沒立時就顯出喜色來,鄭夫人倒覺得受了冒犯。
紀(jì)氏擱下茶盅兒,臉上露出歡喜神色,樣子十分肯的,這會兒又扯起大旗來,拉了鄭夫人的手:“不是我不應(yīng),你們這樣的人家哪還能挑得出個不好來,當(dāng)這個親家自是好的?!?
鄭夫人聽著話音就知道后頭還有一手,臉色并不怎么好看,衡量來衡量去,家里確也再攀不上更大的了,四品里頭倒有,可那里比得過顏連章是實缺,哪知道紀(jì)氏下一句就叫她眉開眼笑。
“我們老爺跟太子相過幾面,倒曾說要為著我們明潼作樁大媒的?!焙箢^的話紀(jì)氏不說,鄭夫人自家也能想出來,若真是搭上了東宮,這個媳婦倒是娶定了,她難得殷切起來,拉了紀(jì)氏的手:“這有什么,作媒嘛,給咱們也是一樣做的。”
鄭家早已經(jīng)搭不上宮里的線了,既想要高官又想要皇親,鄭夫人兩頭都想抓,兩頭都是空,原來那兩三分的不如意,立時換作了十二歡喜,見著明潼幾回也沒給過什么,上手就要把手上的鐲子剝下來。
紀(jì)氏阻了她:“且別心急,等我這頭有了準(zhǔn)信兒,說不得還能請東宮那一位來坐一坐呢?!奔仁撬?dāng)?shù)拇竺?,自然能來坐,鄭夫人自來平著一張嘴兒,此時也彎起來了,點了兩下頭,再看女兒攜了明潼進來,怎么看怎么喜歡,招手讓她過去坐。
鄭辰曉得事情成了,挽了明潼的胳膊:“娘真是,有了她就不疼我了?”座上誰不是人精,兩個進去說得會子話,出來就是這付模樣了,知道親事有了定論。
看鄭夫人滿面是笑,倒都奇一奇,這位侯夫人眼高于頂,哪個不知道,能叫她眉開眼笑,到底是樁什么好處。
紀(jì)氏譬如拿了根蘿卜吊在鄭夫人面前,鄭夫人原來十句里頭總有一二句不搭理人,到這會兒還有什么不樂的,滿面是笑意,眼角都開了三分,看的人嘖嘖稱奇,這顏家的女兒竟這樣好,叫她求得了,能高興成這個樣子。
倒不是說顏家不好,顏家如今卻是新貴,這許多年的積攢不說,那杭絲蘇繡正是價貴的時候,顏家明面兒上是沒有貨船往來南洋的,卻誰都知道他插得一手,顏連章又盤下個茶園子來,今歲送的茶葉可都說是自家茶田里產(chǎn)的了。
鄭家自來就一付誰都瞧不上眼的模樣,有刻薄的背地里頭譏笑她:“又不是百年前了,還當(dāng)自家非天仙妃子不成呢?!?
這說的就是那個立下赫赫功勛的文定侯了,他醉里說過非天仙妃子不要,娶進門的也確是環(huán)肥燕瘦各有千秋,無奈一朝身死,紅顏都成了枯骨了。
明潼知道紀(jì)氏心思,略在鄭夫人跟前坐一坐就拉了鄭辰:“你不要到我屋里去,才從洋貨行里淘換些得趣的東西來?!?
這些東西鄭辰最喜歡,立時應(yīng)了,兩個結(jié)伴到后頭去,連帶著明沅三個也一并跟了,幾個姐兒都往后院去耍,明洛飛了眼兒給明沅,明沅只作瞧不見,她又來扯明沅的袖子,叫明沅嗔了一眼。
綠云舫里擺了香花凈果,有一道跟了明潼往屋里頭去的,也有跟著明沅三個往綠云舫去的,趙靜貞跟程思慧兩個一向同明洛明沅交好,自然跟了來,明湘之前稱病,這兩位都是到今天才見著,倒有些說不開。
明沅拉了明湘坐在一處,引得靜貞跟明湘說得會子針線,這兩個姑娘都是靦腆的,彼此間竟合得來,比劃了針黹說盤金打籽瑣邊,明湘柔聲柔氣的告訴趙靜貞:“我畫了一幅荷花圖,這會兒拿它作底,繡好了給太太嵌一幅座屏?!?
趙靜貞詩書琴棋畫都不曾習(xí)過,便是繡也不過描描花樣子,無根無土,東一只蝶兒西一朵花,聽見明湘竟能畫一卷荷花,心里艷羨不已,咬了唇兒:“我,我不能看看?”
明湘紅了臉:“還沒畫完,只有半幅的?!贝曛陆遣弊佣伎s起來,趙靜貞看她這模樣便不再追問。
明沅卻知道她畫的好,明湘能靜得下心來,畫畫的時候,任人在旁邊說話作事走動,一聲兒都聽不見的,倒是個畫癡。
明沅輕笑一聲:“四姐姐的畫,要看得先靜心念上三句禪,她那可不是畫畫,是入定呢?!彼@么一說,明洛也笑起來了,拉了思慧:“可不是,她這點子功夫,我怕是只有睡覺的時候才趕得上,便打再響的雷,也驚不動我的?!?
靜貞捏了帕子掩住口笑,思慧倚靠在明洛身上,笑的東歪西倒:“你真是,看我回去學(xué)給我娘聽?!?
明洛再不害怕,她知道程家如今只有一個嫡子要婚配,怎么也輪不著她,心里沒了這個想頭,反而坦蕩起來,點了思慧的鼻子:“我還怕你不成?!?
幾個姑娘都說要看,明湘便遣了彩屏去拿,隔著水把這畫一攤開來,幾個女孩齊齊贊嘆一聲,趙靜貞不懂畫,程思慧卻是知道些門道的:“這樣的好花,看了多少日才得來?!?
明湘那間屋子半點也瞧不見水的,等往外頭繞了,坐在石墩上頭,一看就是一天,明沅撫了掌:“這才是功夫呢,你當(dāng)只是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