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氏扯了太子的大旗給女兒抬身份,可心底卻實是怕太子來作這樁“媒”的,明潼十二了,再沒幾個月就要十三,這個年紀的姑娘相看起來都算是晚的,太子若是提起來,難道他們還能不應(yīng)?
她抬出太子來安撫住了鄭夫人,心里卻惴惴不安,前頭宴一散,就由卷碧扶了回去,拆了頭發(fā)換過衣裳,也不叫女兒來說話,只在燈下一意等著顏連章回來。
“去吩咐了門房,老爺今兒怕是要醉的,睡在別處我也不安生,廚房里備上醒酒湯,等回來了,先過來喝一碗?!奔o氏穿家常衫子歪靠在貴妃榻上,吩咐得這一句,揮手讓卷碧出去。
卷碧應(yīng)了一聲,開了香盒兒往爐子里頭放了一塊香餅,這才退出來,凝紅等在外頭問:“太太可是累了要睡?”
被子都是熏過的,只等著洗漱,里頭一聲喊,小丫頭就得把水拎進去,卷碧擺了擺手:“太太等老爺呢,先叫她們預(yù)備著,我看太太宴上沒吃什么東西,問問廚房可有軟和的面食,若有先上些來?!?
自打瓊珠瓊玉那事之后,上房里的規(guī)矩就比原來要更嚴了,凝紅也不敢十分往前湊的,她也確是不如卷碧得紀氏看重,卷碧一說立時應(yīng)了,轉(zhuǎn)身出去吩咐六角八寶兩個。
卷碧在外頭守了燈,打發(fā)了明潼那里過來問訊的松墨,告訴她紀氏累著了,正預(yù)備歇下,凝紅卻拉了她的袖子:“太太今兒怎么等起老爺來了?”
顏連章自個兒還不覺得,這些上房的丫頭卻覺出來了,老爺太太不如原來恩愛了,算著就是從升官回來開始的,老爺那里還熱鬧,太太這兒卻淡了下去,原來哪有姨娘什么時候事兒,這會兒竟連蘇姨娘都肯抬起來了。
卷碧睨她一眼:“你可別裹亂了,仔細她們聽見。”凝紅不是在卷碧面前還不敢多口,張張嘴咽了聲兒:“我不過白說一句?!?
到宵禁前,更香都快燒掉一半兒了,前頭還沒動靜,眼看著今兒是不回來了,紀氏卻還在等,送進去的面食也一口未動,凝紅急起來:“不是有什么大事兒罷?”
紀氏自來風雨不動,除開瓊玉那事兒她拍了桌子,平素再沒有動氣的時候,這么安靜的歪著,倒不如拉人出來打兩下罵兩聲呢。
卷碧心里也跟著打鼓,可又不敢進去擾了紀氏,幾個丫頭挨燈站著都有些睏意,八寶還側(cè)了臉打起哈欠來。
里頭一聲響動,卷碧趕緊掀了簾子進去,見紀氏睜著眼兒,笑一聲:“太太可是要水?”說著過去扶她坐起來,給她腰上又加了個小錦枕。
紀氏搖搖頭:“幾更了?”
卷碧拿簪子撥了撥燭火,燭花“噼啪”一聲響:“一更二刻了,太太要不要歇?”三刻就敲暮鼓了,便是想回來也回不來的。
紀氏才要叫水,外邊凝紅進來了:“太太,老爺家來了?!?
顏連章吃的大醉,東歪西倒的叫小廝扶到了二門上,原來想在外書房里歇了,既是有紀氏吩咐的,便由著丫頭扶進來,他瞇了眼兒還分不清楚地方,吃得滿面通紅,見著紀氏喉嚨口里哧哧喘氣兒:“咱們家的姑娘,有大造化了!”
紀氏心頭一陣跳,她今兒一天都心神不寧,落到這句話上,不好立時接口,怕叫丫頭們聽出來,扶著他坐到床上,又是茶又是水,把他外裳脫了,洗干凈蓋上被子。
紀氏一揮手:“你們也都下去罷,今兒就不必守夜了?!辈艅偯撓聛淼耐馍牙镱^還裹著一個香荷包,腰上的扇子也是不曾見過的,卷碧幾個都不敢說話,抱了鋪蓋睡到外間。
紀氏看看床上大睡的丈夫,拎起那把扇子,打開來里頭是畫得一只蜜蜂鉆花蕊,她冷笑一聲扔回榻上,坐到床沿上,推了丈夫一把:“你說咱們家的姑娘有什么大造化?”
酒醉還有三分醒,顏連章打得兩聲鼾,夢里還笑:“叫太子瞧中了?!彼嫔蠋?,顯是得意已極,紀氏冷眼看了他,絞了一把冷巾子給他蓋在臉上,眼看著醉中就要掙扎起來,這才掀開來,給他抹了把臉,這事兒只當再沒聽過。
顏連章同東宮賓客走的近,三月三前幾日就收到了帖子,請他這一日往城郊別院中飲宴,又是曲水流觴這一套文人玩意兒,作得幾句酸詩,請些女樂彈琴歌舞蹈,再作得一幅行樂圖。
到今年卻有些不同,太子如今一只腳邁進了道門,拿別個起宴,他得看人才能定奪來不來,這些個他是必是得去的,便事務(wù)纏身,也得略坐一坐。
三月三本來就是民人往真君廟圣佑觀上香的日子,朝中還司禮的官員抬了三牲去靈明顯佑宮里頭祭祀,他們便把這曲水流觴同北極真君的誕辰放在一道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