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鬧成一團,分了甜棗兒餅子吃,夜里綠萼伸手過來,捏住了石桂的手,輕悄悄同她說:“我好想,就留在宋家?!?
石桂心里明白,綠萼是絕計不能留下來的,便是再想,也無能為力,宋家不肯擔(dān)這個惡名,葉氏也不會擔(dān)這個惡名,必要把她送回家去,問道:“你真不記你家人了?”
綠萼沉默了許久:“我不知道,連籍貫都記不清了,本族里有什么人我都不識得,便找了去,他們會怎么待我?”養(yǎng)了幾年的后母還能把她給賣了,那些沒見過的叔伯又會拿她如何?
這個問題,石桂也無法回答,嚅嚅了半日沒說出話來,被綠萼捏著的手心微微出汗,沒一會兒她竟先睡了過去。
第二日按例發(fā)賞,石桂綠萼兩個果然得了兩吊錢,余下的丫頭們也各有打賞,石桂往約定好的去處,卻久等那小道士不來,把錢放在荷包袋里,在松樹底下挖了個坑埋進(jìn)去,頂個壓了三塊石頭。
來的時候慢騰騰,去的時候倒快,上山容易下山難,不看腳下看一眼山就腿打抖身發(fā)軟,一個扶著一個半天也就挪了一小段。
還是常走山道的挑夫教她們盯住腳尖,若是往下看,天黑了也下不了山,光是走路都覺得顛,似老太太這樣坐滑竿,可不得閉了眼兒上下山,石桂想著就抿了嘴兒笑,一路笑到山下,跟著又想,也不知道那錢小道士拿著了沒有。
回到別苑人仰馬翻,葉氏回了屋子就歇下來,小丫頭們卻不得閑,吃了一個多月的素,好容易回來了,石桂去尋鄭婆子說話,她正烤豬皮,烘得薄薄脆脆的,豬肉切成碎沫,拿醬炒過,用餅兒卷了吃,一咬一口油。
石桂一聞見這味兒肚子就響起來,鄭婆子嘖了一聲:“知道你要來,趕緊吃些,太太屋里可吃不著葷。”
石桂手里拿著卷餅,聞一怔,她只當(dāng)是要做法事這才斷了葷腥,哪知道葉氏竟是個不吃葷的,怪道外頭怨聲載道,里頭那些個從大到小一聲也不發(fā),原是吃得慣了,于她們沒有差別。
鄭婆子挾了一塊豬皮沾上醬,咬在嘴里聲聲脆響,石桂把那餅兒吃了,也學(xué)著她的樣子,不要卷餅就吃豬皮,鄭婆子看著她笑兩聲:“這才幾天,肚里就沒油了?”
石桂把這回得的賞拿出來,兩貫錢分了一貫給鄭婆子,余下葉氏給的小零小碎,她便沒說,這一趟的賞錢,拿得可算足了。
鄭婆子眉開眼笑,撫了她一把:“干娘真是沒白疼你,往后回去了,你要是饞了,只管往我這兒來,我給你做葷的吃?!?
石桂縱不給,鄭婆子也能打聽得著,讓她伸手來要反而不美,倒不如主動給了,她還能念一個好,心疼是心疼的,可石桂還得靠著她。
鄭婆子給她吃了卷餅,讓她抹了嘴兒,拿茶葉漱過口,這才回院里去,石桂還想去看看孫婆子,也正好散散衣裳上的味兒,出了廚房繞到后門邊,主家才回來,孫婆子不敢開局,見著石桂笑瞇瞇,也沒想著她一回來就能來看她。
“你娘給你做的花布裳子,可試過了?”孫婆子笑瞇瞇的說一回,泡了一杯菊花茶來,就是院子里開的早菊花,一朵朵小的,摘了來烘干,石桂也打過這菊花的主意,沒等她伸手,就被調(diào)到葉氏的屋子里了。
石桂正待伸手接茶,聞?wù)谠?,心口狂跳,面上又紅又白,抽一口氣急問道:“我爹娘來過了?”
孫婆子一時失口,她也沒想到鄭婆子竟把這個消息瞞下了,皺了眉頭:“就前兩日來的,說是你過生辰,給你送些團子,還有一件花布衫子?!?
秋娘還把喜子也帶來了,看門的小廝進(jìn)去叫人,鄭婆子出來見的秋娘,客客氣氣把話一說,說還得個十來日才回來,一家子怎么舍得在鎮(zhèn)上住這許多天,給了東西,人就走了。
還是秋娘不放心,繞了門,見后門開著,有貨郎賣貨,小丫頭子在買珠子,這才趕過來,孫婆子一聽也是一樣說辭,再快也有三五日,倒給秋娘倒了茶水,還給喜子抓了一把糖吃。
石桂手指一緊,這些個鄭婆子可是一句都沒對她說起過,牙關(guān)咬得緊緊的,心里譬如倒翻五味瓶,孫婆子見她這模樣,也知道關(guān)竅,嘆一口氣:“他們說好了過些時候再來,知道你如今能跟著太太出門,有體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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