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起頭,澤芝輕輕扯一扯余容的袖子,余容心里明白,沖她點點頭,抿了嘴兒一笑,要是這位表姐不進宮,留下來當(dāng)嫂嫂,那就再好沒有了。
宋蔭堂便笑:“得啦,祖母有了這樣可心的表妹,就連湯都舍不得予我吃了?!痹谧木愣驾p笑起來。
余容澤芝自來不多口,只拿袖子掩了臉兒,反是宋之湄,每每總少不了她的,開口道:“表妹既是客,應(yīng)該主隨客便,大哥哥反要爭寵,羞也不羞?!币幻嬲f一面拿手指頭刮刮臉盤。
宋之湄既報了免選,就該相看起親事來,老太太看她便多了三分容讓,笑睇了一眼道:“竟還沒你妹妹懂事了,該打才是。”
宋敬堂越發(fā)沉默,他沉默不說話,席上卻熱鬧,吃了茶吃了點心,又著人剪了花枝來,老太太精神頭過了,又瞇起眼兒犯睏,她眼皮一闔,才還熱熱鬧鬧的院子,立時悄聲起來。
瓔珞打個手勢,一眾人大半是為了給老太太湊趣的,瞧見她擺手,便起身往院子外頭走,余容不等宋之湄開口,一把挽住了葉文心:“表姐替我看看,那針怎么也扎不好?!?
宋之湄立時跟上,甩都甩不脫,反是宋敬堂跟離了水的花木似的,蔫頭耷腦一步一挪,眼看著她們要往松風(fēng)水閣去,他絕沒有再跟的道理,心頭苦澀,眼睛卻沾在葉文心的毛斗蓬上,把那一塊一品清蓮的蓮花瓣刻進眼睛里。
一行人才出院子,就碰上了從匆匆趕回來宋勉,老太太發(fā)了脾氣,底下人哪個敢不從,在貢院外頭找著宋勉,他就在鬧市里背書,下人一行走一行找,拍了他的肩,他才倏地回過神來。
他跟這幾位都不相熟,可老太太召喚卻不能不來,急急停住了腳步,當(dāng)面碰上了幾位表妹,又不能不問好,只得把眼光放到鞋尖上,退后一步,作了個揖。
他既是出身寒微的,身上的刻板又還跟宋敬堂不相同,余容澤芝叫一聲堂兄,葉文心也跟著他們叫了一聲,宋勉一看這模樣便知已經(jīng)散了宴的,干脆頓住腳步,側(cè)身讓過去。
石桂走過他身邊,腳步一響,宋勉就抬起頭來,沖她露出一點笑意,石桂眼兒一掃,看到他袍子底下露出的皮靴子來。
他既穿在腳上,那就是合腳的了,石桂抿了唇兒,跟在葉文心身后,一路笑盈盈的去了松風(fēng)水閣。
一樣是水閣,松風(fēng)水閣邊上松柏幽深,小樓半掩半遮,不似清涼館就立在水上,一眼就望得到底,紫樓紅衣泡了松針茶出來,葉文心看過繡件,說是指點,她的活計也還沒余容的做得精,針法是勝過的,可功夫下的卻不足。
石桂一時侍候茶一時侍候點心,眼看著宋之湄幾回想插話,都被余容一句兩句話給茬了過去,兩個越說越親熱,頭都要湊到一處去了。
宋之湄自來瞧不上澤芝,澤芝也不同她搭話,靠南窗坐了,擺出棋譜來,黑子白子自家一個對戰(zhàn)起來,宋之湄豎著耳朵,就等著插話進去,哪知道看完了繡件,又看起繡譜來。
“顧氏這一本,江南流傳的倒多,只畫得不詳細,便看了也不知道如何下針,還得問過繡娘,若是似穗州那樣,何愁蘇繡不似粵繡一般流傳?!?
一個說了一個還真點了頭,這兩個認真說話,光把宋之湄一個晾在一邊,宋之湄既接不上巧話,干脆就討這個巧了:“妹妹且不知道,上回在幽篁里,聽了好些宮里頭的事,下回不若一道去,也算搭伴解了悶?!?
余容一聽這話,垂了眼簾,開口還是細聲細氣:“總不能老是擾了表姐學(xué)規(guī)矩,知道的是咱們姐妹怕她氣悶,不知道的,還當(dāng)惡客,偏在主人忙時攆了去,我雖愛表姐那梅花雪水烹的茶,也不敢擔(dān)這個名聲呢?!?
宋之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葉文心口尖齒利她是知道的,卻沒成想這個不哼不哈的妹妹自從去了圓妙觀,倒跟開了竅似的,好似換過一付口舌,竟半點也不給她留臉面。
余容說完,一屋子都靜下來,只有澤芝的落子聲不停,松風(fēng)聲聲,越發(fā)顯得滿室寂靜,宋之湄眼兒一紅,干脆掉下淚來:“我不過想著一家姐妹親近,妹妹既這么厭了我,我也不必坐著討人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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