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座上的晉君淡淡地倚靠著,那修長白皙骨節(jié)分明的手在膝頭處下意識地輕叩,叩出不緊不慢的節(jié)奏。
他不緊不慢,有心等一等,再等一等,也許在等魏國的王室露出最后的馬腳,露出最猙獰的面貌,也許在等人,等一個合適的時機。
殷氏豈是他的對手,在他面前,殷氏與魏罌一樣,這母子二人不過是個跳梁的小丑。
何況,他在晉國的列祖列宗面前,即便沒有祖宗庇佑,也定然不會在祖宗面前丟一點兒的臉面。
他沒有什么可急的,急的是殷氏,是百官,是階下諸人。
大人全都悄然無聲,有的冷眼旁觀,有的栗栗危懼,這時候還能發(fā)出聲響的唯有懵懂無知的稚子幼童了。
殿內的魏甲還在阿磐懷中張嘴大哭,殿外被攔住的幼子也在哭著叫嚷,“祖父.......祖母.......彘兒害怕.........”
還有適才不敢開口,然此時已經壓不出驚駭的年長一些的少男少女,在那殿內殿外的哭叫聲中低低地叫著,“父親..........”
有少女拱在婦人懷里嚶嚶啜泣,“母親.........怎么辦,孩兒好怕...........”
還有幼童在老媼懷中瑟瑟發(fā)抖,驚顫著身子問,“孩兒會死嗎........祖母.........”
殿外的家眷婦人們不敢哭出聲來,不過是壓著哭腔抱緊了那些驚惶的孩子,一雙滾著淚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大殿之內。
就在這一片寂然與嘈雜的啼哭聲中,阿磐輕撫著懷中小小的魏甲,乜了殷靈運一眼,正色與百官說話,“今日百官都在,便請百官知道,王父在外為魏國征伐的時候,殷氏在大梁都干了些什么!”
殷氏驚疑不定,一雙眼睛緊睨過來。
緊跟這的,便是無數雙眼睛齊刷刷地向此處張望。
阿磐肅色說話,“四年八月,殷氏命春夫人賜毒粥于公子硯。”
她說的“四年”,是魏惠王四年。那時候按中山紀年,已經是懷王五年了。
歲月可真是不饒人啊。
一年年的過去,有的人還過著日子,而有的人卻已經沒有了。
殷靈登時反駁,又對質春姬,“胡!春姬,你說,吾可曾命你賜毒粥?”
可對此話,春姬卻不曾否認,只是朝著殷氏微微低頭。
殷靈運胸口急喘,指著春姬斥道,“春姬,吾要你指天立誓!”
春姬這才抬眉問道,“母后要妾立什么誓?”
殷靈運笑了一聲,望著阿磐懷中的魏甲,眼鋒凌厲,幽幽開了口,“你便以我魏國新王的性命起誓?!?
她不說若春姬撒了謊該怎么辦,只是提及魏甲,想以魏甲的命要挾一個母親。
眼下勝負未定,便是此刻魏甲不在殷氏手中,焉知日后就不會落入其掌心之里。
這天下間沒有一個母親不憂心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也因此春姬眼睫翕動,面有不忍。
那小小的魏甲在阿磐懷中哭著,哭得臉蛋通紅,阿磐溫聲笑著哄孩子,“甲兒不哭,有王父在呢,何況你母親不是個會撒謊的人?!?
殷靈運似得了逞,大笑著叫道,“你們都瞧!這是赤裸裸的威脅??!大王在謝氏手中,春夫人可還敢說一句不合他們心意的話?”
百官拿捏不準,半信半疑的目光全都投了過來,春姬微微舒了一口氣,在百官的目光中抬起手來,“妾以魏甲立誓,太后命妾入東壁,賜毒粥于謝大公子?!?
殷氏氣噎,咬牙斥道,“沒出息的蠢貨,大王有你這樣的母親,算是瞎了完了!”
春姬只是垂頭望著魏甲,暗暗嘆了一口氣。這口氣若有若無,若不是阿磐離得近,是不會聽見的。
她一手抱著魏甲,一邊歷數殷氏罪狀。
“四年九月,殷氏命宮人追殺王父家眷于大梁?!?
不是非要殷氏一一供認自己的罪行,而是要百官知道殷氏不可饒恕的罪愆。
殷氏罪惡昭昭,該在了結前叫世人知道。
知道魏王室的險惡,知道那宮墻之中的齷齪與不敢示人的骯臟。
懷中的魏甲在她的安撫下,漸漸平靜下來,阿磐沒有停,繼續(xù)說話,“五年三月,收買穩(wěn)婆,企圖令女公子胎死腹中?!?
她的聲音如敲冰戛玉,擲地有聲,一字一句,驚得百官面面相覷。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