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軍國大事之前,兒女心腸便顯得尤其脆弱,渺小。
脆弱得不堪一擊,如天地之蜉蝣。
渺小得幾不可察,如滄海之一粟。
見她抬眸望著牌匾駐足不前,宮人的身姿愈發(fā)躬了下去,低聲催促道,“大王等了許久了,夫人,快進殿吧?!?
阿磐這便抱著懷里的孩子進了殿,這大殿可真高,真闊,便顯得主座上的人離得愈發(fā)地高,也愈發(fā)地遠了。
宮人沒有跟著進來,她便自行往前走去,一雙腳踩著那又厚又軟繡饕餮的長毯,一步步地朝著晉君走。
主座上的晉君還是似從前一樣。
可又有許多地方已經與從前不一樣了。
哪里不一樣,一時也說不出來。
見她來,一雙鳳目定定地瞧著她,也瞧著她懷里的孩子。
腹中那些要責問的念頭,原本打消了一半,還余下一半,可如今要見的人就在面前。
看見他眉心愈發(fā)深刻的紋路,看見他滿頭的華發(fā),看見他神色怏怏,卻又對她溫和地笑。
他的笑使她眼眶一酸,喉中哽咽著,一句責問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笑,是已經不計較蕭延年在她心中的分量了嗎?
還是因了謝密已經癡傻,因此高興,高興了,也就什么都不必再計較了。
她不知道。
只是懷王三年那意氣風發(fā)的魏王父,已再不是那時的模樣了。
可他又有什么錯呢?
他什么錯也沒有。
這件事上無人有錯。
正是因為無人有錯,所以連想要質問一句,都無人可問。
卻不敢掉下眼淚,怕眼淚落下,沖垮了趙媼精心描畫的妝容。
為了質問也好,為了爭寵,為以色侍人也好,為了不落下風也好,來的時候特意好好地梳妝打扮。
外頭看起來也一樣是端莊華貴的,可自己卻知道,內里早已經腐敗了。
殿前行了大禮,與主座的人隔著數(shù)步的距離,問他,“大王還好嗎?”
她也是第一次稱謝玄為“大王”。
這樣的尊稱是早晚都得有的,今日不稱,來日也要稱。
晉國祖宗的牌位重現(xiàn)宗廟,稱王就已經是理所應當了。
主座上的人怔著,有些微微的失神,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好?!?
他還問,“你好嗎?”
好嗎?
謝允每一回來,都會問起的問題。
可你說好不好呢,這數(shù)日過去,該軟禁的軟禁了,該癡傻的也癡傻了,原本不必腫脹的左臂,也已經腫脹了。
那該說“好”還是“不好”呢?
大明臺的事,他會一點兒都不知道嗎?
他若不知道,便是底下人實在瞞的好。
阿磐心里酸酸的,還是告訴他,“妾也好?!?
都好,都好。
主座上的人有片刻的靜默,這片刻的靜默后,他還是溫聲地說話,“阿磐,把他交給乳娘吧?!?
她抱著孩子沒有動,那人也不惱,他溫和笑著,繼續(xù)說了下去,“交給乳娘,孤與你,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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