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的事情,要騙過別人很簡單,一舉一動,一一行保持原來的樣子就可以。
但要騙過自己,很難。
有天晚上,那個入夜而來的人,遲遲沒有來。
項琰手里的銼刀刻不下去了。
他為什么沒有來?
病了?
醉了?
和人打架了?
會不會出什么事?
身份被朝廷發(fā)現(xiàn)了?
項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她活了二十七年,從來沒有哪一個晚上,像這個晚上一樣,心慌得要從胸膛里跑出來一樣。
連許盡歡橫尸街頭的樣子,都已經(jīng)在她腦海里浮現(xiàn)了幾次。
但殘存的一點理智告訴她:許盡歡這么大的人了,不會出事的,別擔(dān)心。
可怎么能不擔(dān)心呢?
她放下銼刀,穿過暗道,去了許盡歡的宅子,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找到他!
宅子里黑燈瞎火,顯然沒有人。
她等不了,讓項峰駕車去許盡歡的大宅子。
剛要敲門,門吱呀一聲打開了,羅管家從里面走出來,一見是她,忙解釋道:
“我家爺傍晚時突然燒了,燒得厲害,我去請郎中,抓藥,煎藥……他這會兒喝了藥,剛睡著?!?
項琰慌亂的一顆心在聽到這句話后,瞬間穩(wěn)當(dāng)了下來,幽暗的燈光下,沒有人瞧見她眼尾滲出一點淚漬。
“那你這是……”
“爺怕小姐擔(dān)心,讓我無論多晚,都要去給小姐報個訊兒,我這是正打算往小姐宅子那頭去呢?!?
項琰藏在袖中的手,不可抑制地握緊了,但臉上維持著鎮(zhèn)定得體。
她叮囑了羅管家?guī)拙?,便上了馬車。
簾子一落,她緊握的拳頭才慢慢松開。
隨即。
她彎起了嘴角,無聲無息地笑了。
當(dāng)天夜里,她做了一個夢。
夢里,她在船上,許盡歡在海里。
她伸手去救他。
一個浪打過來,許盡歡不見了人影。
她急壞了,不管不顧地跳進了海里,狠狠嗆了一口水,然后夢就醒了。
醒來,冷汗涔涔。
一縷月色透過窗戶灑落下來,項琰抹了一把冷汗,無力地低下了頭。
十年相伴,那個人就是她手里的那把銼刀,不知不覺中就握緊了。
然后,再也放不下。
“許盡歡,原來,我也是喜歡你的?!?
因為喜歡,所以才會喋喋不休地把自己的喜怒哀樂,一股腦兒都告訴他,不遮不掩。
因為喜歡,才敢在他面前放肆喝酒,哪怕喝醉了都不害怕。
她篤定他會背她回家。
也因為喜歡,她才會允許他每天夜里,在她邊上喝酒。
有時候刻累了,她就抬頭看看他。
四目相對,沒有一句多余的話,但兩人的眼神都是亮的,都映照著彼此,溫柔而忠誠。
……
許盡歡的病,是在三天后好的。
第四天夜里,他又踏夜而來,手里照樣拎著兩壇酒。
他往她邊上一坐,笑得懶懶的,“今天別干活了,陪我喝點。”
項琰也饞酒了,放下手里的龍頭,“好?!?
“去河邊?”
“好。”
河上又是一輪圓月,照著安靜的人世間。
空氣中流淌著一些不一樣的東西,比往日似乎更黏稠一些,更溫柔一些。
沒有人說話。
最近半年,他們兩人的話都有些少。
五分過后,許盡歡突然開口:“那天夜里,你來了?”
項琰捏著酒盅,點點頭。
“為什么來?”
“擔(dān)心你?!?
“怎么個擔(dān)心法?”
她想了想,如實說:“心都慌了?!?
許盡歡半瞇著眸子低下頭,定定地看著她。
她抬起頭,也看著他。